“我不想睡。”
罗莎情绪低落。
一些片段回忆不间断在脑海里掀风放火,重重幕幕闪回:在村子收获的时候,女人在男人脸上涂上亮晶晶的水獭油,欢歌,笑语,花海如浪,风吹过菜田一畦又一畦。
后来,熊熊火焰,付之一炬,赤焦色大地上,铺满灰烬与血。
罗莎从小到大一直在不断重复这场噩梦,很长一段时间她都畏惧睡眠。
何塞不解:“为什么不想睡?你已经很累了,需要休息。”
“我很害怕。”
他问她在怕什么,她答不上来,对于她这样底层的人,什么都怕。
她小声说:“你听说了吗?保守党的党魁,梅尔议员获胜呼声很高,他许诺要在上台后推行奴隶法案施行。”
“没那么快。”
罗莎继续小声说:“我讨厌他。”
她的故乡曾经是一个不见天日的隐秘之地,却残忍毁于战火,因此她顶痛恨打仗,自然而然厌恶战争狂。
何塞认为任何人讨厌梅尔都情有可原,毕竟梅尔卿的确不招人喜欢,还笨。
“我看到村民们像蚂蚁一样轻而易举消失了,你见过蚂蚁的尸体有灰吗?没有的,一点都没有,就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何塞沉默了。
他并不能感同身受,但不想听到她的哭声。
那让他的心脏莫名其妙不舒服。
他选择了另一种轻松温暖的问法:“你的家乡很漂亮么?”
“嗯,尤其是秋天,就像黄昏时从太阳里掉下来的地方,螃蟹树长得又高又茂盛,我喜欢那种树开的花。”
“什么是螃蟹树?”
罗莎神经渐渐放松下来:“就是一种树,我有些记不清了,爸爸妈妈和村民们在长满螃蟹的树底下发誓,好多枝条在走路,花在跳舞。”
“孩子,你确实记不清了。”他尖酸且温柔地安抚道。
罗莎没理他的揶揄,自言自语:“螃蟹树上全是红花,没有一片叶子,像燃烧的火焰,我后来再也没有在其他地方见过那种树了。”
“很神奇的树啊。”
他温和的声音把她搂进温暖的黑暗里,似乎不那么冷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睡着了。
醒来后,她察觉到有些东西已经变质了。
久久地停留在相连的皮肤上,泛着微苦的气息,对于这个陌生的男人,竟然生出一种荒诞的依偎。
这样的生存环境太残酷了,看不到太阳的未知恐惧,让泾渭分明的两个个体,互相扭曲融合。
因为太过孤独,她开始跟他说话,因为他是唯一能听懂人话的生命体。
“管家先生,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一直做管家吗?一个月多少工资?”
对于工作,何塞刻板地只说几句话:“工资保密。”
“你看我毕了业能不能当这种差?不用去贵族家里,就是普通的有钱人家里就可以。”
“不能,你看起来不适合做管家。”
罗莎叹了口气。
何塞给她提议:“去政府里做文员不好吗?银宫不是一直在招人么。”
“银宫?”
“指的是瓦蓝西大街四十三号。”
“我知道这个,那里是麦克拉特兄长办公的地方,据说他是帝国实际掌权人,但我从来没有在新闻上见到过他。
她又充满好奇地问:“你是他的管家,你有见过他吗?”
他对此模棱两可,依然是让她去投简历面试。
罗莎直摇头:“我怎么可能进得去那种地方,他们不会要我的。”
因为幽怆与冰冷,他们开始议论最近火热的政局,无可避免地重复聊起圣宾叶家的大家长。
罗莎对那位传说中的神秘人物很新奇:“他真的是是幕后操控者吗?”
何塞给她盖了盖毯子:“确实如此。”
“我不认识他,但他一定是个很恶劣的人,恶毒又可恶。”
“嗯?”
“一个什么都不缺的人,要夺走我们仅剩的东西,梅尔的政治主张完全是由他起草的,他要毁掉我的故乡,要把我们变成奴隶,太恐怖了。”
又是梅尔。
何塞微微磨牙,评价道:“那你描述中的他确实是很恶劣的人。”
“如果真的活着出去,你说他会放过我吗?”
麦克拉特是他的弟弟,被她弄伤后,至今还没恢复完全。
“你觉得呢?”何塞嘴角的笑垂下了,像翻了个的月亮,透了几分不明觉厉。
罗莎并没有注意到那一丝反常,她只是念叨了会但愿吧,又开始向这位发愤图强的性感中年男人打探工资。
何塞不肯说,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这种事都是礼官管理的。
“就不能透露点吗?”
“你很在意找工作?”
“嗯。”罗莎甚至为此修读了五个学位,时时刻刻考虑就业。
何塞明显吸口冷气:“你说多少?”
“五个。”
“你可真是...惊人。”
“还好吧。”
在黑暗中罗莎哼了一首歌,注视着天花板,那种融洽的感觉透过地底,仿佛很亮的星星融化进身体里。
“你唱的什么?”
罗莎记得他奚落自己的仇恨:“五音不全的歌。”
何塞被呛了下,他抿抿嘴:“其实...也并非那么难听,所以歌的名字是什么?”
“《甘蓝仙子》。”
罗莎最初不知道这首歌的名字,是曾经的养兄告诉她的。
“你说你在唱甘蓝仙子?好吧...甘蓝仙子...”他皱了皱眉头,有些艰难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伸手想要摸她的声带,被她拍掉了,皱着眉,依然不理解人类的喉咙怎能发出如此离奇的声音?
夜色游弋湿气缭绕,就像是一碗浓稠的牛奶。
天气冷,罗莎沿着冷气爬到他身上,身体白蛇一样绵软,为了求生,并没有别的想法。
尽管有点难以启齿,但她的身体似乎有点慢慢习惯他了。
她细致地观察他,很喜欢他的眼睛,眼里浓郁的蓝色,总是让人想起天和海。
“你还记得你以前问过我是否信仰神?说来你可能不相信,我以前特别相信神,或者说圣人,救世主那些,神的分身,我以为他会救苦救难。”
“现在呢?”
她默了会:“现在我是唯物主义者,没有信仰,活着就是信仰。”
“你觉得神不值得信仰吗?”
“历史上的神迹不外乎是在人类不擅长或者未涉及的领域给予震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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