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去几日,饶姑娘惦记着何将军说的话,愈发勤快地干活。倒不是怕受到牵连,而是怕拖累他,若是他都自顾不暇了,她再待在他身边怕只是添乱。
只是她心中仍然有些不舍,在军营中的这段日子二人虽不常相见,但总归是能见到几面的,出了军营后只怕当真是难以相见了,若是他狠心一些,每一次撞见都有可能是最后一面。
饶姑娘藏起情绪,继续日复一日做着糕点,也时常给何将军送一些,只是都由守卫代为转交了。
这一日卖出最后一块糕点后,她清点完毕,银钱竟足够了,甚至还超出了一些。
长痛不如短痛,她立即找了何将军:“何远哥哥,今日我攒够钱了。以后就不用麻烦你了,我能够养活自己。”
何将军一言不发,只是点头。
“日后,我还能再来军营寻你吗?我打算暂时留在通州了,若是你愿意,我可以时不时来陪你说说话。”饶姑娘涨红着脸看向何将军,期待着他的肯定。
何将军决绝道:“饶姑娘,我说过你我已是陌路,没有必要再往来了。”
饶姑娘眼中泛起了雾气,她克制着自己不让眼泪落下来。待气顺之后才缓缓道来:“多谢何将军这些时日的照顾,小女这便离开了。”
待饶姑娘走后,冷琇琇看着何将军面色不虞,从一旁现身:“将军当真舍得故人就这么走了?”
何将军有些无奈:“为何每次你都能听见?”
“并不是奴有意偷听,谁让奴住得离将军这样近呢。”冷琇琇狡辩道。
“你若是再胡说,便搬回你原先的住处去。”
“奴这就闭嘴。”
饶姑娘在时,冷琇琇只感到有了威胁,担心自己认准的靠山从此成了旁人的靠山。可饶姑娘走后,她又觉着这饶姑娘的确是个好姑娘,不禁觉得她与何将军甚是相配。她甚至感到有些怒其不争,若是饶姑娘有自己一半厚的脸皮便好了。
但或许还是放不下何将军,饶姑娘照常隔三差五地往军营送糕点。
于是冷琇琇心中的威胁又回来了,坐立难安。
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冷琇琇不想成为话本中拆人姻缘的恶毒配角,可她又想稳稳抓住何将军这尊大佛,于是心中时常摇摆不定。
最终她想得甚是清楚了,无论饶姑娘与何将军如何,她都一定要得到何将军的庇护。
这一日守卫才将饶姑娘送来的糕点送进何将军营帐,冷琇琇便跟着溜了进去。
“看来饶姑娘对您还是念念不忘,这殷勤劲都快赶上我了。”她人刚进去便娇声道,而后发现何将军一眼都未曾看那些糕点,看来同先前一样,最后都会分给将士们,她忍不住问道,“她每日都做那么多好吃的给你送来,为何您从不接受?”
“因为我不喜欢她。”
冷琇琇哑然,她只道般配、适合便是最好的,却从未考虑过“喜欢”二字。
“可我为你做的那些你也没有阻拦过。”她小声嘀咕道。
何将军定然道:“因为我不喜欢她,所以不会给她毫无意义的希望,也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好,我对她最大的善意只能是给她一个暂时的容身之所。而你不喜欢我,你做那些单纯只是为了巴结我。”
“可是老实说来,饶姑娘真是个不错的女子。温柔贤惠,心灵手巧,自立自强,脾气也好。若不是将军执拗嘴硬,她与将军着实般配。”
“你觉着她好,那你娶她便是。”
何将军有些不耐烦了,他从未对饶姑娘有过杂念,此时亦不愿总与她绑在一起,难得对冷琇琇展现了怒颜:“般不般配也从不是旁人说了算的,我觉着不合适便就是不合适。”
冷琇琇慌了神,她可不想惹急何将军,赔礼道:“将军莫要气了,是奴出言不逊叫将军心烦了,奴这便退下。”
“罢了罢了,是我有些急了,你莫要多想,回去歇息便是。”
何将军语气恢复了平和,冷琇琇这才松了口气。
“谢将军饶恕。”
既然何将军对饶姑娘没有心思,那她的殷勤劲儿也不能落于饶姑娘之后。次日,她便带着自己的绣品去给何将军看。就算何将军对这些不感兴趣,能搭上话也是好的。
“将军看,近日奴的女红精进不少。”
“是不错。”也不知是因为昨日凶了冷琇琇,何将军有些过意不去,还是旁的什么原因,他竟难得有了耐心顺着冷琇琇的话。
何将军给了好脸色,冷琇琇便有些飘飘然了,出言调侃:“将军今日竟有心思搭理奴了,难不成是奴的坚持不懈将您的心捂热了?”
“并不是,而是你的死期怕是要到了。”
何将军原本一直未想好如何同冷琇琇说,但昨日夜里得知甘宥之此次假造了许多证据,证人、证物,样样俱全,只怕到时候他百口莫辩了。也不知他这一方能否想出法子将这些伪证一一击破。
冷琇琇只当作他是开玩笑:“将军可别吓奴。”但心中却隐隐感到或许是他与甘宥之二人的较量要开始了,且何将军占于下风。
“先前同你说过,自我率先攻下通州后,甘宥之就将我视作眼中钉,如今他就要对我动手了。我倒了,你的好日子不也就到头了?”
“将军不会坐以待毙的,对吗?”冷琇琇小心翼翼与何将军对视。
“正如你说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有心防范他,但未必能斗得过他。而你接下来的路怎么走,就全看你自己打算了。”
“多谢将军提醒。”冷琇琇声音低了下去,为自己难过,也为何将军难过。
何将军苦笑着摇头:“如今你我也算是齐齐落难,何必这么客气,叫我何远便是。”
“不管怎么说,是将军救下了我的命,这份恩情是什么都无法磨灭的。”
“真是折煞我了。”何将军倒不觉得自己所做有多值得歌功颂德,“我自参军以来,一心只想着建功立业,却不想自己是个心软之人,若是我能有甘宥之那般的铁血手腕便好了。”
“谁说心软就不好了?若无慈悲之心,心中怎会有百姓,怎会有大义?自古以来有风骨的将军多得是,将军不必学那甘宥之。甘宥之这样的人,罔顾人命,他双手沾的血都是脏的。”
冷琇琇不忍心见他消沉。
“何将军定能跨过甘宥之这道坎,日后待厉王建国之后,您就是厉王的左膀右臂、国之栋梁。”
“就别吹捧了,这话听着心里得意,但听多了却容易受麻痹。说正事,若是甘宥之当真杀了我,我的属下定会大闹起来,届时甘宥之便会忙于压制混乱,无暇顾及你了。”
冷琇琇听出了这话的意思,俯身跪谢道:“将军大恩大德,奴无以为报。”
“就当我是提前为自己积些阴德吧……”
何将军说的那些冷琇琇权当不知,照旧一心一意想法子讨好何将军。她宽慰何将军的话亦是在宽慰她自己,事情还未盖棺定论,尚有回转余地,
“将军,这是奴托嬷嬷找刘头从外头采买来的新茶,您品品。”
何将军少有闲情地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是不错。”
冷琇琇像是自己得了夸奖,绕到何将军身旁:“奴为您研墨。”
何将军左手放下茶杯,右手放下笔:“从前觉得身在军中,女子是累赘。如今看来有你这样心思全写在脸上,心无城府的人陪着解解闷也是好的。”
冷琇琇停下手中的动作,侧着脑袋看向何将军:“那将军说说,奴是什么心思?”
何将军定定看向冷琇琇:“你接近我不仅是为了一时保命,你既是被高佑重金包下的花魁,眼界定不会太低,你长久地讨好我,为的不就是待天下安定后跟在我身边得个安稳的日子?”
“奴就知道,您同嬷嬷一样,都觉得奴不够聪明。唉……但奴不会生气的,谁让这是事实呢。”冷琇琇娇嗔道。
“或许是这些天想得多一些,也看得更开一些,若是我能安然渡过难关,倒是可以考虑将你留着,满足你的期望。”
“那就先谢过将军了,将军可得用尽全力,奴的后半生可全都靠您了。”
冷琇琇偷看了何将军一眼,他没有再开口说话的意思。她心中便立即盘算起有什么话题可说的,难得何将军说了这么多话,应想尽办法继续下去。
“既然将军这样有兴致,不如给奴讲讲您与饶姑娘之间的故事吧。”
何将军起身坐到圆桌前,伸手指指对面的位置示意冷琇琇坐下,给二人分别倒了杯茶,冷琇琇心中也生出了些许闲适之感。
何将军娓娓道来:“我父亲是在书院认识饶伯伯的,当时他们二人住在同一个屋子,互相帮衬。没过多久,饶伯伯便因醉心于经商之道,不再读书,转而经商去了。后来我父亲考取了功名,得了一官半职,而饶伯伯在商道上也得了些成就。生意上的事总需要打点,饶伯伯恰巧打点到了我父亲头上,他乡遇故知,二人相谈甚欢。有时饶伯伯需外出一段时日,便将女儿托付给我家照看,一来二去的两家决定定下亲事。可惜我父亲仕途受阻,最终因同僚构陷而丢了乌纱帽,饶伯伯的生意却一日好过一日,两家差距越来越大,饶伯伯也不甘心将女儿下嫁我家,便上门退了这桩婚事,我父亲一气之下与饶伯伯绝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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