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马蹄在雨中奔腾,洪心远远看见被霹雳照亮的甲胄。三千骑兵已翻过两个丘陵,入了一处谷地,两边都是耸立的山峰。
大雨阻挡了他们的视线,他们对涂山不熟,暴雨天点不了火把,根本无法在漫天瓢泼里行军,看清道路,驾驭马匹,找到准确的方向。
洪心勒住马绳,忧心忡忡放下一大半,感谢苍天,给涂山地界,下了一场如此酣畅淋漓的雷雨。
只要大雨一夜不停,涂山低矮的泥路,被积水漫灌,一时半会儿退不去,她给黎大侠的地图都有标记,都尽数绕开了。但湖州路军就算有千里马,也追不上黎大侠他们了。
“不用追了,”洪心让兄弟们掉头回寨子,不出意外,不久,这帮落汤鸡受不了恶劣天气,也会撤退。
雨肆无忌惮的越下越大,黑云覆盖,延绵千里,彻底埋没了星月光辉,只有霹雳雷鸣,交错在崇山峻岭之间,如盘古挥舞着巨大的斧子,妄图劈开相连的天与地。
轰隆一声,大地颤抖。
洪心正御马返城,兄弟们紧随其后,滔天巨响压过雷声,马蹄下的泥泞仿佛翻滚沸腾,素来处变不惊的涂山战马,似乎感受到恐惧而嘶鸣。
“大当家!你快看!”
洪心安抚坐骑,不用看也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她来涂山之后,只经历过两次。暴雨太急,冲榻了山体,山体滑坡,连带数不清的石头和淤泥,层层滚轮山谷。
涂山之大,其中若干禁区,就算他们涂山土生土长的她们,也得小心前行。尤其是风天雨天雪天,地势低的地方,能不走就不走,谁知哪天倒霉,一阵风也能刮来个高空坠物,给脑袋开个瓢。
三千湖州路军,大概已经被埋没在这突如其来的泥土之下。
“大当家,我们去救人吗?”有弟子问。
人命大过天,敌人也该真刀真枪的比个输赢,洪家寨弟子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顶天立地,磊落光明。
洪心本也是立刻调转马头,领弟子回去救人,可天边又是一道霹雳,紧接着,群山再次震荡,又有一处塌陷,泥石滚轮,谷地又覆上一层。
“回寨,”洪心命令道。
山体泥石被雨水冲击松散,不知还会崩塌多少次,弟子们若靠近可能会有危险。再说,就算她们现在赶过去挖,湖州路军士兵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私心闪过,湖州地方驻军,离着涂山最近的,就是温家这一支,再调兵马,少说五天,如此,朝廷再没有力量追世子殿下了。
“要不,只我们几个弟子去,远看一眼,有没有活口?”有弟子还是于心不忍。
三千多条性命,也有生养父母。
洪心想了想,“你们先回寨子,我过去看看。”
大当家一贯身先士卒,这也是洪心在山寨里威望最高的原由。
洪家寨纪律严明,洪心的命令就是圣旨,即使弟子们想跟大当家一道,还是领命纵马返回。
洪心自己一个人,不再瞻前顾后,骑马靠近淤泥,周遭被埋的严严实实,唯独几匹马还尚有生机,扑腾着想要从淤泥地里爬起来。
左右是活着的,洪心越下马背,找了根竹竿,想试着救下这几只灾难中的幸存马。
雨势渐小,风起云涌,看来雷雨,不过一会儿功夫。洪心望着满目狼藉,叹了口气,时也,命也,早不来晚上不来,偏偏选这时候入涂山,倒霉碰上雷雨山洪,全军覆没。
她拨开束缚马足的淤泥和石头,马儿艰难的站起来,奋力奔走到高处,有一只腿都断了,还一瘸一拐的跑,显示出积极旺盛的求生欲。
只有一匹马,只在原地扑腾。
洪心挽起裤腿,靠近一点儿,马蹄子一登,贱她一身泥。
“我不管你了,”洪心一杆子打在马屁股上,“不知好歹,死了活该。”
她真的要走,却见马儿扑腾地,被马蹄子刨出一个人的脑袋。
洪心后背发冷,这辈子她提刀杀人,最危险的时候给几百个大汉围打,都没有过此时此刻的恐惧。
她几个箭步冲上去,把马儿推开,顾不上泥泞,顾不上满面的雨水,顾不上随时可能再次落下的山洪,双手拼了命的向下挖。
她以为她今晚忘记了约会,师宴等不来她,生气离去,她可能这辈子也见不到师宴了。
可……可师公子就在她眼前,在她脚底下的泥泞里埋着,若不是马儿执着的不肯走,她或许,就这么错过去,在浑然不觉中生死离别。
“师宴,你别死,我来救你了,”她脑海里一片空白,抽出长刀用上刀背,狠狠地向下,清除大石块,几番周折,终于连拉带拽把人拖了上来。
可能是马儿不断的扑腾,坑没有埋死,人还有气息。
洪心背起师宴,安放在自己的马背上,她拍了拍紧跟不舍的伤马,“放心,我会救他的。”
马儿似乎听得懂人话,绕到高处,去找它的同胞了。
洪心没把师宴带回寨子哨卡,她跟师宴的关系,暂时不好与寨中兄弟们解释。再说师宴为何会出现在谷地,还一身军中盔甲。他曾说他读书考取功名,从没说过参军行伍,洪心得问个清楚。
隐隐,心里有不太好的预感。
若他真是湖州路军中的士兵,他该怎么面对喜欢的姑娘,是个山匪,还是洪家寨的山匪头子?
涂山之中,有个小木屋,是洪心还没当上寨主时,一次游历,即兴所建,用几根木头随便搭起来的。
师宴还昏迷着,洪心接了点雨水,洗干净半只袖子,仔细的把师宴脸和脖子上的淤泥擦干净。
没有明显的伤痕,却昏这么久,可能伤在内里,当时那么多石头泥块砸下来,谁知道砸到哪儿了。洪心犹豫了片刻,当机立断,解开师宴的盔甲,继而解开他的中衣。
胸口果然有一大片青紫。
手边没药,好在有盔甲护着,伤的不重,洪心给他轻轻按揉,散开瘀血。
古铜色皮肤,透着男人的挺拔精壮,肌肉紧致,透着风吹日晒的沧桑,充满了狂野与性感。洪心的心怦怦的跳个不停,努力压抑着自己,绝不能趁人之危,先失了矜持。
师宴的风雅翩翩,全都在脸,五官十分的和谐,又带着男子的威仪,浓密的睫毛微垂下卷,英挺的鼻梁多一分洒脱,单看脸,像个温润谦逊的书生。任谁也不会想到,他是个拿刀骑马的军人。
这般文武双全的公子,就是自己喜欢的人,洪心忍不住,轻轻的吻上那两瓣朱唇。
蜻蜓点滴,一雨池塘,荡开涟漪。
按完了胸口,洪心赶紧给人把衣服穿好,见好就收,再看下去,她得憋出鼻血来了。
师宴安安静静的睡着,呼吸渐平缓,洪心靠在一边,窗外的雨,成了淅沥淅沥的蒙蒙小雨,朦胧疏离,这一天惊心动魄的,总算能清净。
水坑映出她半红半黑的脸,洪心忽然意识到,自己脸上的妆容被抹花,跟戏园子卖艺的小丑似的,黏黏糊糊还洗不干净。万一被师公子看见了,就算不嫌弃,也会笑话她。
姜舞总说,男人都喜欢漂亮姑娘。
此时师宴眼皮动了动,就要醒了,洪心慌忙扯下一半袖子,叠成三角,蒙上了脸。
男人模模糊糊的看见一抹倩影,感觉很熟悉,他记得,他前一刻还在涂山谷地,遭遇暴雨山洪。
“公子醒了……”洪心有点紧张,她不想被认出来,装作沙哑声音。
“是姑娘救了在下的性命……”师宴想想就是如此,涂山之中,除了几个点匪寨,也有些许村落,可能是哪个村子的姑娘路过,发现他还有气息,就好心救了他一命。
洪心没应答,说得越多,越容易穿帮,何况她襟布下的脸,通红通红的。
师宴见天边明亮,他大概昏迷了一夜,那几个南下的江湖人,恐怕是再追不上了。
没有完成使命,他得回去请罪,兵部的何大人还端着圣旨,在大营等他的回复,且大雨中山体塌方,他尚不知损失如何,“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只是在下还有要事,不能再做停留。敢问姑娘尊姓大名,住在哪个村子?将来温丞也好携礼上门,与姑娘致谢。”
“温丞……”洪心像是被人锤了一下脑壳。
“在下温丞温师宴,为湖州路军北路都督,”温丞觉得自己得先自报家门。
姑娘蒙着脸,大概是因为自己是陌生男子。男女有别,闺阁女子大都矜持守礼,胆小怕事,万一把他当做坏人,就不好了。
“你叫……温师宴?”洪心的手紧紧抓着草席,生怕自己一个冲动,提刀把人给砍了。
“姑娘认得我?”温丞察觉出姑娘神色异样。
洪心笑了笑,也不知此时此刻改说点什么,给自己求个安慰,她这辈子第一次喜欢人,竟然喜欢上一个自始至终把自己耍的团团转的人。
湖州路军的将军,日日来洪家寨喝酒,跟女老板的姐姐亲近,时时问起洪家寨的地势布防,人数和当家人的武功路数和喜好。
她傻,她一股脑的酒后吐真言,以为她遇上了纯洁美好的爱情,从来没防备过。
洪心心里还存着一点点幻想,即使他是朝廷的将军,也可能是因为真的喜欢喝酒,才慕名来到洪家寨木楼。
“我当然认得你,我姓洪,单名一个心字。”洪心望着眼前的男子,这句一直说不出口的话,字字千斤重。
温丞毫无掩饰的惊讶,“姑娘是洪家寨的洪心大当家?”
“温将军此时此刻,难道不先问,我为何要救你?”洪心背过身去,她低估了自己心里的难受,她完全正视不得眼前人。
“洪大当家高义薄云,侠名远播,绝不会见死不救,”温丞抱拳,“温丞早就想去洪家寨拜访洪大当家,只是朝中有变,驻军将领都不敢随意行事,才耽搁数月。”
“是吗?”洪心冷笑,“那些数月来,温将军日日来我木楼喝酒,倒是胆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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