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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光划过长空，直朝着飞奔远走的千里马而去，周榭泉缓缓放下弓弦，阿熙她到底是知道了一切，赶回来了。

黎念见李长舟被人救走，且这人并非接了千秋令而来的江湖客，那马也非凡马，是江湖大家族才能得到的西地宝马，日行千里，他只是第一次见，之前只听说过而已。

之后那一箭，埋没漆黑，他担忧世子殿下的安危，立刻纵身追去。魏慎行和他交手，未尽全力，似乎只是想拖住他。

高手对决，油然而生一种惺惺相惜的胜负欲望，或许暗鹰的目的只是留下世子殿下，可他们的目的，却是必须把世子殿下救走。

他们注定为敌。

魏慎行没有追，而是轻飘飘的落到了周榭泉和禁军副将的身边，“怎么，功劳不要了？”

“我可不敢和七公主抢人，”周榭泉也没追，也没让禁军去追，“再说，我对我的箭术有自信，黎念武功再好，也不能起死回生。英王世子宁死不回头，我就地处置，也不算是违背皇命。”

“如何与太子交代，才是最头疼的，”魏慎行望向远方风陵渡口的方向。

“七公主救人，混乱中英王世子于箭矢所伤，死活不知，”周榭泉一笑，“魏大人不是早就想好了，何必问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话中透着针锋相对，旁边暗鹰卫和禁军副将，恨不能自己是个死了的，看来两位不和，传闻不虚。

*

叶熙骑马，一路奔至风陵渡口。

前朝运河自北向南，起始于皇城城郊的风陵渡口，后因漕运旺盛，航船倍增，经本朝工部改道，在上游另外分出两个枝杈，风陵渡逐渐没落，荒草萋萋，偶尔有小船停靠。

叶熙拉李长舟上马，也不知要去哪儿，他听背后长舟哥哥轻声说，“风陵渡口有船。”

她一路担惊受怕，害怕长舟哥哥受英王牵连，下牢狱受苦，害怕义父不顾念旧情，要了长舟哥哥的性命。在城门之外，她远远看见长舟哥哥安好，心下稍安，那么多禁军围着长舟哥哥，难道长舟哥哥要逃走吗？

正合她意，她丢下东海之约，千里迢迢赶回来，就是想带长舟哥哥走的。

没了英王府，长舟哥哥还有落叶山庄，有她叶熙一日，断不能让那些世家门阀冤枉欺负长舟哥哥。

马儿飞快颠簸，她感觉身后的身体，往她后背贴了贴。

隔着布衫，她能感觉到久违的心跳。

多少年前，是少年死皮赖脸的走入了她的心里，这辈子除了秋水剑，她又多了一个在意的人，她的心魔，她日思夜想，挥之不去的美梦。

她收到长舟哥哥每一封信，都会反复的看好几遍。长舟哥哥说她穿红色好看，说女孩子该穿花裙子，她慢慢学着改变，除了秋水剑诀，她也会喝酒，也会逛花楼，也会年年看桃花桥上的水袖舞大戏。

她想过他们重遇的各种可能，比如她再长大一点，去宿州大营寻他，万里草原上他们纵马飞奔，比如长舟哥哥荣耀而归，城门口穿越人山人海遥遥相望。

可他们重遇时，却是，她伸出手，长舟哥哥拉住了她的手。

红马红裙，飞扬于碧波平静的运河河畔。

苍山弟子陆续出现，孟来空看见是叶熙，惊讶叶熙怎么突然从落叶山庄回来了，她不是去了东海赴约比武吗？

他们大多都不认得叶渡之的女儿，不明白师父为何犹豫不动，他们不是奉皇命，在风陵渡口拦下英王世子，解决那些胆大包天劫狱的江湖人吗？

“师父……”

“撤，”孟来空让苍山弟子尽数后退。叶熙回来了。叶熙的脾气他清楚，认定的事绝不会动摇，认定的人，也会信他护他一辈子。

就算义兄在此，也无法阻拦叶熙救人，除非杀了她。且李长舟活不长久，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去惹叶熙不痛快呢。

他们苍山和落叶山庄一般，是江湖中人，断不能因为朝局坏了关系。

烈马一路飞奔到风陵渡口，渡口寂静萧索，有两条腐烂的破船，和一条不大不小的肮船。叶熙拉紧了缰绳，“长舟哥哥，我们到了。”

听到李长舟有气无力的虚弱回应，“阿熙，能……能……见你一面……真好。”

“长舟哥哥，”叶熙大惊失色，慌忙跳下马背，李长舟失去了力道，跟着她一起落下马，“长舟哥哥，你怎么了？”

鲜血染红了半面衣衫，李长舟背后插着一只箭羽。

箭出自暗鹰卫，定是她们逃跑时射出的箭，是她大意了。一路上，长舟哥哥都忍着，她一点也没有察觉出，身后的人紧靠她，只是因为没有力气。

叶熙不敢乱动，性命攸关，那位置正中心脏，这一箭深度尚未可知。

“我还以为，你恨我，不想见到我。”李长舟侧身靠着大树，强颜笑道，“对不起，阿熙。”

“英王是英王，长舟哥哥是长舟哥哥，”叶熙心急，她不懂医术，更不敢擅自拔出箭矢，“我这就带你回去，找御医，长舟哥哥，你再忍一忍……”

“阿熙，我……我没事，我不回去，我在西北战场上，受过比这个更重的伤，都没事，”李长舟努力摇头，他仅剩下的力气，保持着恍惚的神志，“我若是回去了，阿澈他……他就做不成太子了……”

叶熙哪里还管什么太子，眼前人的命垂一线，危在旦夕，此时，黎念轻功一路也追到了风陵渡口，“殿下！”

他不认识叶熙，“这位大侠，在下接千秋令，为救世子而来，敢问大侠是……”

叶熙身后的李长舟，惨白一张脸，黎念大惊，立刻俯身查看，殿下中了那暗鹰狗贼的箭，难怪魏慎行并没有追上来。

“可以拔出来吗？”再这样下去，失血越来越多，长舟哥哥越来越危险。叶熙满脸着急的问黎念。

“不行，”黎念双手颤抖，他试了试李长舟微弱的脉息，若他估计没错，箭直入心脏，方寸未偏。

就算是神医谷谷主聂小灯在此，也必死无疑。

却听李长舟轻轻说，“阿熙，你能帮我个忙吗？”

叶熙点头，“长舟哥哥说的，我一定做到。”

“城里被困的江湖人，都是为救我而来，是我的朋友，阿熙，你能帮我救他们吗？我怕暗鹰卫赶尽杀绝，”李长舟与黎念，轻轻摇了摇头，黎念心领神会，知道李长舟并不想告诉眼前的姑娘，自己强弩之末，根本撑不了多久。

为何世道不让英雄长命，为何世道总让小人得逞！

黎念一拳砸在树干上，他真没用，竟然连大周的英雄都保护不好，他如何见玉冰心，见那些还在城中和暗鹰卫搏杀，为他们断后的江湖朋友。

叶熙不想走，她怕这一走，长舟哥哥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可长舟哥哥的托付，迫在眉睫，只有她能做到，她是公主，是皇帝宠爱的义女，她进宫求父皇收回旨意，放江湖人离开，放长舟哥哥离开。

“我没事，我会好好活着，”李长舟扯了扯嘴角，努力做着笑的姿势，“阿熙，我们，江湖再见。”

叶熙纵身上马，红裙在天地间，留下最后一抹倩影。

李长舟看着红影消失，哇的一口黑血吐出来。

“箭有毒！”黎念见血色乌黑，方才流的血是外伤，看来毒性已经侵入血液，“殿下，我回去找魏慎行要解药。”

李长舟连忙拉住他，“没用的，他们不会给，我知道……我大概，撑不了多久了。”

与阿熙匆匆一面，已是毕生所愿。

阿熙长大了，穿上红裙子真好看，可他或许不能，像寻常人家的哥哥一般，看着阿熙嫁人，看着阿熙生子，看着阿熙用秋水剑比武，成为天下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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