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暖阳穿透云层,浅金色的光芒洒落在青色琉璃屋顶。
因为奔波和受伤的缘故,顾昭睡得很沉,却做了好些梦,像是又生了大火,断断续续,烧得她发疼。
直到感受到有人在用凉水擦她的额头,她睁开眼一看,是宁桑冷给她找的蔓大姐。
蔓微相貌平平,但手脚却相当利索,性子温和,给人一股亲和感。
这两日她也摸清了些顾昭的性子,觉得眼前的道君相貌出众脾气又好,对她很有好感,在她面前也放松了几分。
见顾昭醒来,她将手里的毛巾放下,倒了杯水凑过来:“道君,您醒啦,可有何处不适?”
顾昭微微活动了下身上的筋骨,有种大病初愈的轻飘飘之感,“好多了,多谢你照顾。”
蔓微有些羞赧的一笑,眼前道君毫未打扮,脸上病容少许,却仍俊美非凡,一双狐狸眼蒙着雾气,有些说不上地叫人喜欢。
直到道君视线落到她身上,疑惑着问了声在看什么,她才霎时回过神来,忙道了声没有没有,将手中的温水递给顾昭漱口。
道君可是和自家大人是一对,她可不能犯花痴。
“道君不知道,昨日你腿上的伤口感染,还发了烧,大人亲自帮你处理,还在一旁守了好一会。大人对你可真好啊!”
顾昭擦唇的动作顿住,昨日她发烧了?
“大人?是宁桑冷?”
宁大人的名讳不是蔓微能叫的,她点点头,“是宁大人。”
“我瞧着大人这两日为了道君的伤花了不少心思。”想起自己在揽月阁里听到的有关自家大人脾气的传闻,再回想到昨晚他守在床边帮忙处理伤口的模样,“以往从没见过大人对哪位道君那么温柔,还以为大人不会......道君和大人的感情真好哩。”
顾昭抬眸,眼前蔓大姐眼里尽是钦羡。
宁桑冷温柔?和她感情好?
确定没搞错?
顾昭眼角微抽了抽,眼里划过一言难尽、有苦说不出的神情。
她若是知道,未来她的命都可能会终结在他手上,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
但顾昭掀开被子,准备起来,目光触及自己重新包扎过的小腿。
白色的布条包裹得一丝不苟。
“你说,我的伤口是桑冷处理的?”
蔓微:“是呀。”
心头微动了动,又想起宁桑冷这几日对她确实挺好的,说不定,真对她改观了一些也不一定。
顾昭想着,准备下床,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是山鸡的声音:“昭昭,醒了没?”
顾昭应了声,示意蔓微去开门。
门口不止山鸡,还有裴止和陆凡、花影三人。
裴止带头跨进了屋,打量了一圈顾昭的神色,微笑着沉吟一声:“比昨晚气色好。”
说罢,便自顾自地坐到了床头,拉过顾昭的手腕把起脉来,“嗯,丹田的冼息也平稳了不少。”看来宁桑冷没少给她渡冼息。
陆凡手中端着一盘冒着热气的馄饨,凑上来关切道:“道君,我和花影山鸡一大早去楼下的揽月阁买的,鸡肉蘑菇馅,味道极好,还热着呢,你快吃点。”
顾昭没看到沈慎,“沈慎已经走了?”
花影道:“大师兄一大早便走了,说要去找楚师兄,等找到了会通知我们。”
顾昭方点点头。
起床坐到了床前,蔓微知趣地出了门,顾昭抬眸瞥见屋中的三人一鸟,“你们都吃过了?”
“我们都吃过了。”
顾昭吃了两口,见裴止一脸关爱的望着她,满是慈爱:“多吃点,吃完了我们好上路。”
顾昭口中馄饨差点呛进嗓子眼:“上路?上什么路?”
这馄饨有毒?
裴止见顾昭震惊的眼神,不由笑道:“不是那个上路。是待会你和我们一起回昆仑山。”
“回昆仑山?”
“是啊,你忘记了你先前答应过我要去昆仑山一趟?”
顾昭再看,才发现身前的三人穿戴打扮整齐,分明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顾昭:“我是答应过你,但眼下寻花会在即,我们的寻花令不够,还得去寻些寻花令,现在没有时间去。”
裴止坐了下来,颇优雅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想来昭昭还不知道,寻花会和寻花典都推迟了。”
顾昭手中的动作骤然一顿,抬头去看裴止,神色惊讶:“寻花会推迟了?”
她视线划过身旁的陆凡和花影,陆凡点点头:“裴道友昨天告诉我们,我们还有些怀疑。但今日一早,我和沈师兄、花师妹在苏武打探了一番,确实是推迟了,从仙岳城传出来的消息。”
顾昭很意外:“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推迟?”
裴止轻抿着茶水,视线望向窗外:“是混元境里纯兽发生了暴动,各门各派都派了弟子去查看,还有好些修为不低的弟子受了伤,这些门派里有不少都是宴十帝看中的人,他喜欢的人没时间去,他自然要想法子推迟。”
顾昭:“那推迟到什么时候?”
“原本是十一月中旬,直接推迟了两个月,要等一月才举行。”
裴止说着,又瞥眼顾昭,“昨日我要和你说的要紧事,便是这个,既然一月才举行,昭昭你现在也无事,不妨和我一起回昆仑山。正好你身上的伤还未好全,到了昆仑山,我还给你准备了药材。”
寻花会推迟,对顾昭而言,应该算一件好事。
眼下她尚有伤,宁昭空间戒里各种功法她也未掌握,一下子多出了两个多月,她可以用这些时间抓紧修炼,提升修为。
但推迟两月,顾昭听着,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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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昭昭?若是没意见,你吃完我们就出门?”裴止眉眼含笑在一旁道。
“道君现在身上有伤,恐怕不方便出门吧。”
顾昭还没回答,门口忽然传来一道低磁而温冷的少年声。
抬眼一看,不知何时,宁桑冷已经到了门口。
他穿着一身玄色的道袍,目光定定落在顾昭身旁的裴止身上,一贯漂亮温和的面庞里,头一次不加掩饰的透着几许微冷的敌意:“此去昆仑山路途遥远,难道不怕道君在途中受累?”
原本温暖的室内像突然有冷风吹过,空气里隐约透出剑拔弩张的气氛。
连花影和陆凡都察觉出来,宁师兄和裴道友似乎有几分不对付,两人默默地往一旁退了退。
裴止不疾不徐地道:“正是因为考虑到昭昭身上有伤,所以才想让她快一点去昆仑山。一来正好可以避开玄家,二来我无为宗所在之地钟灵毓秀、冼息浓厚,昭昭去了那儿不恢复得更快?至于路途么,我在苏武也认识些人,可以租艘灵舟回去,昭昭可以一路躺着回去,这样应该也不累。”
宁桑冷眸子暗了暗,声音还是很柔和,却无端叫人觉得有些阴冷:“师叔和我们都是隐月宗的人,就算要回,也是回隐月宗,为何要去旁的宗?”
他昨日让他进来这里,是看在宁昭的份,已经忍了不少。
今日还要当他面带人走,是当他这里是随便进出的菜场,当他是什么良善之人?
裴止没有错过宁桑冷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这弟子修为不定,说不定比他还好,他不打算和他硬碰硬,遂将目光转到顾昭身上,含了些亲昵,说:“那昭昭你说,你愿不愿意去?
说着,裴止微抬眼皮,用眼神暗示道:“先前昭昭可是和我约定好了,还有人等着要见你呢。”
顾昭:“......”
活动了下握着勺子的手,这一顿早饭吃得有些艰难,热腾腾的汤都快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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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头蹙得更深了许,目光在宁桑冷和裴止身上转了转,眼下寻花会突然多出来两个月,她是墨风阁的道君,这两月按理说应该回墨风阁。但她毕竟不是宁昭,在墨风阁修炼也不方便。
何况上次裴止给她指点了几番,她的修为便提升了不少,若是能和他去无为宗,再向他的那位师尊请教请教,岂不是提升得更快?
说不定修为高了,到时候就可以不用宁桑冷再提供冼息?
而且,她的目的既然是参加寻花会,迎娶月涂公主,她这具身体总不能一直这么不男不女,还得找裴止看病。
还有,看裴止这副神情,若是她不答应他,说不定下一刻他就会把她已经投身于无为宗的事抖出来。
横看竖看斜看,都是去昆仑山更合适。
顾昭有了决断,将手中勺子放下,挺直脊背,清了清嗓子,扫过面前的几位弟子,煞有介事地道:“这一次出门,师兄给的任务除了让我们尽量在寻花会里胜出,还有要让你们多加历练。本君久闻昆仑山人杰地灵卧虎藏龙,是仙家之地,老早便想去拜访一番,眼下既然寻花会推迟,又有裴道友相邀,如此良机,那不如便趁机在那昆仑山待几日?”
说着,顾昭视线划过花影和陆凡,“你们觉得如何?”
花影陆凡昨日从罗凤镇到苏武的途中,便听裴止洗脑了一番,早就动了想去的心思,今日一大早收拾好东西,也只等道君点头,如今听得顾昭这么说,自然点头如捣蒜。
陆凡:“道君说得有理,我们确实应该要出去开开眼界。”说着,他还不忘转头,对门边的宁桑冷谆谆劝道:“宁师兄,虽然我们是隐月宗的人,但只是出去一两月,师父知道了,想必也不会说什么。昆仑山多好哇,难道你不想出去看看?”
花影也道:“弟子也觉得,去昆仑山历练一番,是不错的选择。”她在道君面前许诺过要变强,昆仑上门派鼎立,见了那些人,说不定激励她更好地修炼。
一旁的山鸡闻言踱步道:“本凤鸟也许久没回过昆仑了,既然你们都要回,那本凤鸟勉为其难地陪一位。”
四人一鸟达成一致,只剩屋外的少年。
少年站立,望向最中央的道君,漂亮的凤眸里神情难辨。
看了会,他说:“既然道君已经想好,那弟子自然不敢阻拦。”他眸底微动,启唇,“不过弟子还有——”
还没说完,顾昭便站了起来,说:“你们都是本君的弟子,既然要去,当然要一起去。谢祭君昨日不是还说这两日没什么事?”
宁桑冷若是不去,那她的冼息谁提供?
而且他体内还有蛊毒,若不去,他不也是要毒发?
顾昭往前走了两步,走到宁桑冷面前,抬起明亮的狐狸眼望他:“而且,本君很需要谢祭君一起。想必谢祭君也是吧?”
身后的阳光成缕地照进屋里,落到眼前人黛山一般的眼中。
睫毛浓密又长,将眼型修饰得更加动人,眼里虽含着笑意,但仔细看过去,却能瞧出其间暗藏的丝缕小心翼翼。
被这么一双明净又暗藏期盼的眼睛望着,宁桑冷原本满胸膛起伏的讥讽和不悦霎时凝结。
四目相对间,对面道君的眉眼再一次弯起来,声音也很温柔,宛如带了蛊惑:“是吧,谢祭君会陪本君的对吗?”
宁桑冷摩挲着空间戒的手指收紧,那些原本压抑到心底情绪在这一刻像是春雨后的枝芽,一点点冒出来。
顾昭看到对面的少年望着她,长睫微动了动,深色的乖顺眸底浮出些看不明的意味。
隔了会少年丹唇轻启:“道君既然喜欢,那弟子岂能不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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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昭就知道,既然有蛊毒,那宁桑冷这厮就不会不去。
她满意地颔首:“既然大家意见达成了一致,那就这么办,今日便出发去昆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