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再次启程。
钟雄瞥了眼骑在身边的女子:“几天没睡了?”
栖真策着马缰不理他。
钟雄明知故问:“山谷那一出你想出来的吧?从那臭小子在城墙上弹琴开始,都是你设计的。”
栖真语气漫漫:“将军输得不甘心?”
钟雄抓着马缰的手紧了紧:“让尚可薪弹琴是为了拖延时间?”
——他想不明白?想不明白才好呢!栖真心道。
毕竟这套计划要成功,每个环节都不能掉链子。
当时在树下,她用树枝在地上比划,给众人解释:
“在上风道山顶设伏,这里多大石,石质松散易撬动。两个时辰,足够我们布下一道落石的攻线。”
“但敌军未必会走上风道,所以我们必须让他们以为下风道走不了。这个有难度。不过我绕到下风道外围看过,那一头有很多山洞口,洞底和昨晚我们的休息地不过一壁之隔。待会儿分一队人马,去附近村落里弄点发面的酵母和烈酒,越醇的酒越好,有多少弄多少回来。派一队人晚上待在洞里,一定要在靠近洞底处,把酵母和酒混合点燃,酵母会变成直立起来扭动的灰烬,就让那些灰烬自己扭,旁人只要点火就行。”
栖真扫视一圈,看表情,估计在场的人都有听没有懂。
这个俗称“法老之蛇”的膨胀实验以前小包子做给她看过:酵母和酒精结合,会产生□□,而□□燃烧后又会形成扭动的灰烬。
那时她还笑话他,一个六岁的小朋友,懂什么□□?
小包子笑着回嘴:你这个年纪,就懂什么是□□了?
在数理化方面,他对她的碾压从来和年龄无关!
“等灰烬燃起,一定要在这堆酵母后面燃上篝火,灰烬的形态就会通过山壁上的小孔投射到对面石壁。你们看到的灰烬不会超过一人高,但投射到石壁后会放大很多倍。试想,有那么多庞大的蛇影在石壁上扭曲,再加上下风道夜间如鬼泣的风声,是不是很吓人?”
沈安听得冷汗涔涔,“小姐,您哪儿学来这些东西?”
时间紧迫,栖真不打算解释小孔成像的原理,只以很肯定的语气一锤定音:“别管那么多,照我说的做!只要敌人以为下风道闹鬼,就会改走上风道,我们的机会就来了!但是……”视线落到尚可薪身上,“有一个关键。”
“时间!”她解答道:“时间很重要!
“在山壁呈现蛇影的伎俩只能在夜晚实现,敌人来早了,太阳没落山,伎俩就不灵验。所以我们必须想法子,既拖住敌人不能太早赶来,又要催着他们不能不来。”
听完这番计划,尚可薪觉得不可思议,同时也跃跃欲试。
他道:“将军,信我!”
嗯,她信他。
栖真对自己看人的眼光还有几分自信,认定这件事尚可薪能做,他就是能做。
事实证明,他的确做到了!
凭一出空城计成功拖延对方进城,又步步为营引其天黑后出城追击,最终进入上风道——每个时间点都卡得正好。
…………
知道钟雄不甘心,但她为何要乖乖为敌人答疑解惑?
栖真道:“钟将军怎么想就是怎样吧!你们打败了我家将军,我们打败了你,现在又陷于尔手,之后鹿死谁手,谁知道呢。”
娘的,从她嘴里套句话怎么那么难?
钟雄不爽道:“你家将军看到你一点不高兴,那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才是敌人。”
不想让对方知道到他们手里握了一张王炸——凭大神官在大容地位,这俘虏简直可以让他们在大容为所欲为,是以每每提起大神官,栖真只以“将军”代称,可自从大神官被押来汇合,眼神一落到她身上就充满仇恨。
栖真不明白,他气个毛?
难道怪她没和英迈同行?还是怪她也被俘虏?
很想和他通个气,但临军不让。他们表面对她客气,其实将她和其他人完全隔离,完全没给她传话机会。
栖真把嘲讽还回去:“和和气气的也未必是朋友。”
钟雄冷哼:“你让人掷刀,又亲自带路,不怕回去后你们皇帝问罪?”
栖真道:“你阵前失察,犯下兵家大忌,让一百五十人魂埋深谷,不怕回去你家主上问你的罪?”
钟雄脸色一黑,靠过去,居高临下威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耍什么心眼。”
栖真抬头看他,弯起嘴角:“将军还想好好聊吗?想的话不妨说说你们国家,我很好奇,什么地方出来的人那么自以为是。”
钟雄握住马鞭的手青筋暴起:“逞什么口舌之快!不知道自己是俘虏?”
栖真道:“那将军为何不把我绑起来,像他们一样?”
身后数丈远,大神官和尚可薪等人被绑得严实,在临军的押解下跟在后面。
钟雄反问:“你很想被绑起来?”
栖真微哂:“自然不愿。”
但,那才是对待俘虏的正确方式,跑上来问“几天没睡了”的不是!
不知道尚可薪他们是否清楚修行者和普通人武力值的差别,以她跟在太子身边所见,那是一头大象随脚踩死一只蚂蚁的差距,适才若硬拼,不过徒增伤亡,他们何来胜算?她不是大容人,不在乎劳什子的大容国威,软和相应,只为徐而图之。
至少目前他们平安地与大神官汇合,她还能骑着马和敌军将领对话,相比拼得你死我亡,已经是最好结果了。
可栖真也有疑问:同样作为俘虏,敌人为什么不把她和其他人一样绑起来呢?难道因为她是队中唯一的女子?
果然听钟雄道:“只要你有当俘虏的自觉,我们不为难女人。”
栖真眯了眯眼,沉声道:“你们只派区区五百人,凭什么觉得可以占领一个国家?”
钟雄道:“谁跟你说我们只有这些人,想占领你们的国家?”
栖真立刻问:“你们来的不止五百人,还是说,你们并不想占领我们的国家?”
钟雄反问:“我为何要回答你的问题?”
栖真逼问:“你不想回答,为何不把我捆起来,扔到后面去?”
烦躁感油然而生,若非上面吩咐,他真想这么做。
钟雄吸气又吐气:“你究竟明不明白自己处境?”
栖真眨眼:“你们对我太客气,我有点好奇。”
钟雄有种被逼到墙角的感觉,不应该啊!明明他才是来套话的人,不由骂道:“你丫的才几岁?黄毛丫头,别给脸不要脸!”
栖真又重复一遍这个问题:“你们来的不止五百人,还是说,你们并不想占领大容?”
钟雄只想扳回一城:“大容如此不堪一击,我们还不直捣黄龙?”
“哦。”栖真没放过他脸上一闪而逝的表情:“所以你们一开始是误入大容,发现这里的人不懂抵抗,索性一路打到中枢,说不定能白捡个国家?”
钟雄声音徒高:“对啊,谁叫你们军队都没有!”
对方越肯定什么,什么就越假——栖真确认了,临军一定不是误入大容——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以挑衅掩饰:“军队都没有?那是谁把你们打趴在上风道的?”
钟雄反应过来,适才他是不是失言了?
她应该没察觉吧?
否则也太人精了。
…………
天色不算晚,士兵们准备安置,除大神官单独一个被看管外,其他俘虏都安顿在一处。
栖真下马找了棵树,靠着直接睡过去,一觉醒来,烤物在篝火上香气扑鼻,她静静坐一会儿,直到倪煌把一串野味拿来。
“谢谢。”栖真接过道:“能不能再给一份?”
倪煌只好又取来一份给她。
栖真吃完,起身拿着另一串往大神官方向去,离得几步被拦下,倪煌道:“要做什么?”
栖真举了手里食物,“给我家将军送吃的。”
倪煌:“他吃过了,不用多事。”
栖真似乎有点情绪,伸手想把倪煌推开:“我家将军从来都由我好生伺候,你们算什么东西?让开!”
大神官被绑得结实,靠着树庄看过来,语气不善,冷冷道:“谁要你伺候?你个卖国求荣的女人,滚!”
呦!
栖真天要塌了的表情,想绕过倪煌再走近,怎奈绕不过,只好对大神官喊:“将军!我何时卖国求荣?您为何冤枉人?”
倪煌看了远处篝火旁的钟雄一眼,得了示意,更拦着不让她近。
大神官啐一口:“别在我面前演戏,我们都被绑着,就你一个行动自如。他们要不把你当自己人,为何对你这般客气?你当我眼瞎!”
栖真似乎被他的话刺激得不轻,想竭力推开倪煌,好扑过去解释。
“将军,兰珍在您身边多年,我什么样的人您不明白?我怎么知道这群傻帽为何对我这般客气?我也想让他们把我捆起来,只要能陪着您,兰珍做什么都愿意!”
傻帽倪煌:“……”
她怎么推得动一个一心拦她的男人,只好转而求其次,窜到几步开外关押的尚可薪身边,蹲下抓住他的手臂急道:“你说,你跟将军说,我有没有做过对不起将军的事,有没有背叛过大容?”
尚可薪他们早在沈兰珍往大神官那边去时就在看她,眼见一个骂一个闹,活像两神仙下凡骂大街,都觉得不可思议。
栖真气得拧他胳膊:“说啊!愣着做什么?”
倪煌没想到她转头去找其他俘虏,忙上来一把将人拉走。
栖真眼泪一下子飚出来,发狠去打倪煌的手:“别拉我,让他们把话说清楚!”
远处钟雄一声吼:“闹什么闹?一边坐着去!”
于是倪煌像拎小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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