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岳将倾,湖水蒸腾,天眼洞开,人间炼狱。
毁天灭地的青炼火焰中,有人将一朵艳火玩弄掌间。
她回眸,带着童真,明明置身绝对炙热,眉眼却若二月霜,仿佛天地万物都不屑。
女子口唇轻启,吐出几个字。
又是这冰火交融的笑。
又是这毁天灭地的梦。
又是让人辨不清的唇语。
风宿恒从梦中醒转,猛然睁眼。
月亮落下,太阳未升,正是黎明前昏暗时刻。
有段日子不曾做这样的梦,今晚为何再次梦到?风宿恒起身捏了捏额角想要醒盹,动作骤然一停。
眨眼功夫,他翻过屋脊,把自己迅速隐匿起来。
一道身影形如鬼魅,从道路尽头闪身出来,悄无声息摸到对面屋舍。
那影子很谨慎,埋伏在侧观察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入屋。
被震天响的一声吓到灵魂出窍时栖真睡得正酣,被捞着从窗口跃出去,下地站稳时一脸懵逼,以为自己尚在梦中。
面前尘土飞扬,她捂鼻咳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眼睛——适才置身的屋舍,外间已然全塌,只剩后半间卧房摇摇欲坠。
风宿恒在她身边,斗志昂扬道:“请君入瓮,还怕压不死这东西!”
说着挥过空气里的尘土,从一堆废墟中拎出个身躯。
对方身形并不矮小,此刻却像破布一样被他扔在地上,风宿恒踩住那物胸口,俯身:“说!偷偷摸摸跟着我们做什么?”
那鬼魂昨日生受一掌,又被房屋压成重伤,这不留情的一脚踩得它气若游丝,嘴里发出沉疴般几缕风响。
栖真捂着左肋,忍痛上前:“要踩死它了。”
风宿恒这才收脚,蹲下逼问:“有两人跟我们一起上的岛,一男一女,见过他们吗?”
鬼魂发出断断续续、叽里咕噜的声音,不似人类,无法交流。
栖真:“它听不懂我们说话。”
风宿恒指骨咔啦作响:“问不出什么,留它何用。”
这么凶吗?栖真瞅眼风宿恒,太子殿下对黑袍鬼充满戾气,像是恨不得劈死了事,为啥呀?
不过不用等他动手了,鬼魂没给他下手的机会,抽搐两下,瞪着丑陋的圆眼,不动了。
风宿恒意外道:“这就没了?”
栖真看着面前累累危房,很想扶额质问,忍了又忍才用平常语气道:“这房塌得那么巧,殿下动过手脚?”
“稍微整了整。”
栖真瞠目,没懂对方脑回路:“我们在里面待了大半日,殿下不怕稍微整了整,没压到鬼,压死自己人?”
风宿恒被她逗笑:“构造那么简单,哪里动手脚、哪里加固我还不知道?让它三更倒,绝不五更塌,压不着你。”
“这么自信……”栖真嘴角一抽,悄声嘀咕:“真是拆上瘾了。”
风宿恒瞅她一眼,慢悠悠道:“你师父什么不懂?”
这还是风宿恒首次在她面前自称师父,可惜栖真心思不在这里,她盯着黑袍鬼的尸身,敷衍道:“是啊是啊,师父最好,师父最棒。”
伸手想撩黑袍,看看底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风宿恒拍开她手,眼一眯,头一抬,突然拉着人就跑。
“干吗!?”栖真猝不及防被拉走,左肋生疼。
“后面!”
栖真回头,身后什么都没有啊。
风宿恒只管拉着她飞奔,稍时栖真终于看清,就那一眼,吓得她天灵盖都要掀掉。
房舍、屋顶、街道……轮廓上出现一层意义不明的黑边,像迅速铺滚的毯子,朝他们逃跑方向扫来。
“虫?”栖真惊怖道。
耳边是逐渐响起的虫鸣,越来越多,越来越齐整,如索命恶声在身后碾压。
风宿恒耳力好,适才要慢半拍,目下两人只怕已被卷入虫阵。
“是蟑螂!”
栖真:“……”
忍不住吐出个靠,病娇彻底飞了,跟着风宿恒跑得虎虎生风:“哪来的蟑螂?”
风宿恒答不上来也不妨碍他们没命般逃出村落,岛到头了。
“船!”
此处并非他们最初登陆的石滩,而是横穿村落后的另一头。村小,他们之前不可能没注意这边,奇怪的是那会儿小沙滩上什么都没有,现下却有艘带篷的小船,明晃晃搁在沙滩上。
栖真喊:“还没找到洛尘和絮回呢!”
想找也不能了,风宿恒:“上船!”
身后虫阵冲上沙滩,栖真只好跳上船,被风宿恒推进海。他也接着一跃而上,几下把船划离岸边。
栖真细瞧那密集的蟑螂阵,拦他动作:“看,蜘蛛追到沙滩不再往前,虫子也一样,到这里就不追了。”
风宿恒道:“要么这些阿物一个德行,都怕水;要么它们压根不是为了追人,而是为了……”
在彼此眼里看到同样的猜测,两人异口同声:“把我们赶上船!”
巧合吗?
不!
他们都不觉得是巧合。
这便想到,若两日经历雷同,由此及彼,那么接下来……
栖真紧张地握住船帮,发现小舟果然被海浪极快地朝外海推去。
骇人的漩涡又要来了?
脑中刷着一千条预警弹幕,栖真盯着海面,耳畔响雷,也不知是即将成型的漩涡造成的潮声更响,还是自己心跳更剧烈。
风宿恒抓住她手腕:“不慌,我拉着你!”
热意传来,男人滚烫的体温是冷风下唯一热度。什么无法肌肤相贴,什么要避嫌,栖真脑里哪还有这些,反手握住他。
小船在海浪中越卷越快,即将陷入旋涡的那一刻,风宿恒手指缠上,牢牢扣住栖真的手,身体贴着船面随旋涡旋转,最后晕得什么都不知道了。
…………
冷……
好冷……
彻骨的冷……
栖真睁眼,感觉睫毛被封住,用指一抹,竟是细小的冰粒子。
骨头快被冻住,她靠住船篷,僵硬地直了直身。
肌肉酸痛,但还好,她还在这艘小舟上,可是很明显,他们的船已经不在那片海域了。
栖真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迟滞的大脑有瞬间断片。
试问,闭眼前还在海南岛,一睁眼空降北极圈是种什么体验?
天色阴沉,辽阔海面浮着无数冰山,大的嶙峋,高耸入云;小如高楼,交相错落。小舟顺流与冰山擦肩而过时,栖真见鬼似地伸出手。
不是幻觉,是真冰!
栖真风中凌乱了。
船上另一人也缓缓醒来。
面对一望无际的冰海,牵着的手都忘了放,他们面面相觑,浑然失语。
许久,风宿恒苦笑:“…不太正常吧?”
栖真找回颤抖的声音,跟着苦笑:“踏上神仙岛后,又有哪一桩正常过?”
可她总不信邪,伸手入水,冻得一激灵,傻愣愣把湿指举到唇边舔了舔。
“咸?”
栖真的表情说明一切。
汪洋是真的,冰山是真的,他们被困在冰海,也是真的!
“神明之地如此鬼魅,必定和神明脱不了干系。”风宿恒终究是更快冷静下来的那个:“可现下,我们把船往哪里划好。”
海面上除了深蓝色的水就是淡蓝色的冰,看不到陆地,连前进目标都没有,徒留一叶迷茫孤舟。
“划吧。”栖真呵出口气:“划下去总有出路。”
虽然这话她自个儿都不信。
这舟后半部分带船篷,船上恰有两柄木浆,他们各执一桨,倚着两边船帮并排而坐。
划了一会儿,栖真咬牙,面容开始扭曲。
风宿恒:“疼?”
可不仅是疼,随划桨动作,肋骨处简直又疼又胀又痒。
“别划那么猛。”
“没办法,冻得受不了。”骤然置身极地,连件御寒衣物都无,她敢不动?严寒刺骨,光光坐着是找死好吗。
“换一下。”风宿恒猫腰起身,撑住身后船篷,和栖真对调位置,把人换到他适才坐处。
栖真终于能将左边身子靠在船帮上借把力,还是疼,到底比刚才好点。
海面死寂,船过处,发出一点沉闷水声。广阔海域间,两人仿若蜉蝣,消沉地划了许久,直到栖真在沉闷中开口:“说点什么吧。”
风宿恒:“嗯。”
两人俱不言,都等对方开口。
不能总是沉默,那更消极,终是栖真起头问了一句:“没记错的话,殿下今年才二十?”
香在无心处时翻过谱历,推算太子和洛尘的出生年月,兄弟俩就差一岁。
“才?”风宿恒往她方向瞥去一眼:“什么意思呢?”
和兰珍比,自然不能用“才”,和我比嘛……栖真知道自己遣词忘记代入兰珍视角,解释道:“只是感叹来着。殿下年纪轻轻,处惊不变,有勇有谋,让人叹服,想必在结界外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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