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东家。”栖真道:“您这里的鸭掌和鸭脖都是一绝,还是宫里传的,不容易。”
“可不是。”说起看家名菜,杜老板双目放光:“这两道菜,当年东宫太子都喜欢。整个辛丰南,哪个敢说烧得比我轩云阁好?”
东宫太子?
啃鸭掌和鸭脖?
脑中出现画面,被小人人全数拍掉,栖真收起扬起的唇角,赞叹道:“宫里贵人都喜欢,东家不发大财了?”
杜老板摆手:“发什么财,识货的少,只图一两文便宜。你看隔壁老赵家,那才叫日进斗金。”
“路人不识货罢了。”栖真附和:“东家,我倒有个主意,能把咱们轩云阁生意往上提一提。您老觉得可以一试呢,我也算帮店里多赚点钱,就当感谢您今日招我的恩情。”
杜老板嘿一声:“你有什么主意?”
栖真把盘算道出,杜老板听完并不上心:“后面好好洗碗,不亏待你。别的,甭多想。”
“照我说的一试没什么损失,万一成功,日进斗金的就是咱们轩云阁。”栖真尝试说服:“您知我家中情况,我也多少带点私心。万一赚到钱,刨去轩云阁每日利润,多赚的分我一半可好?就明天一日,之后再赚,全是您的。”
人就这么奇怪,别人什么都不图,反而听不进建议,直白告诉他我要分多少,才会认真对待。
杜老板想了想:“行啊,我这里一般每日能有三四两银子的纯利。真赚,四两以上,给你一半。”
终于说定,栖真又和杜老板拉会儿家常,骂阵儿夫君,见气氛正好,又打听附近有无奇人异士,无果后回去后厨。
等华灯初上,晚市开启,送进来的杯盘更多,把她洗得差点倒地不起。戌时过半终于消停,领完今日赚的二十文,栖真上街打听,终于赶在街市口的文墨店关张前,花光这点钱,买回三张上等宣纸和一套最低等的颜料。
回客栈时饿得前胸贴后背,她回房放下东西,先去看凡心。
小屁孩三人组正在房里嘀嘀咕咕,栖真敲门进去,里面瞬间无声。紫鹿像怕她,拉着楚盟告退,只留母子二人。
栖真坐到床边,小白站她肩头不苟言笑,俯视床上,颇有神兽威仪。
“感觉怎么样?”摸摸小包子额头,还好,没烧,看来那碗消炎药有些作用。
“你到哪里去了?一天没见着人。”小包子靠在床头,眼神在栖真和小白间反复横跳。
“出去转转,伤口还疼吗?”
“早不疼了!”小男生不太好意思拉衣服给妈妈看,让她瞅了一眼,立马放下罗衫:“再休息一天,可以上路了。”
“这样的伤,躺十天半个月都嫌少,还想三天就上路?”栖真又有点来气。
小包子嚷嚷:“十天半个月?以前我伤的比这个还重,两天就下地去修炼了,这点皮肉伤算什么呀?”
栖真惊:“以前伤得还重?伤哪里了?谁让你两天下地去修炼的?”
小包子自知失言,找补道:“没有,我瞎说的,我是说………”
脚指头想也知道谁逼他去修炼,这是虐待儿童!放现代,她一定告他到牢底坐穿。栖真气道:“不说是吧?行,你好好休息,我不信问不出来。”
小包子最怕她去找紫鹿,真问了,还有什么瞒得住?忙拉住道:“有一次去碧净杀魄池修炼,被饕餮兽魂伤了。昏了、昏了几日,后来也没什么,自己就好了。”
声音弱下去,他不怎么敢看他妈脸色了。
碧净杀魄池的兽魂……栖真经历过,知道那是个多恐怖的地方。
“几岁去的?”
“……十岁。”
十岁!
栖真心里翻江倒海,十岁的孩子,凭什么要承受这些?
“他、逼、你、去、的?”她一字一顿,脸色阴沉。
她没说“他”是谁,但他们都知道她说的是谁,小包子赶紧澄清:“不是爹爹逼我的,是我求他的,我一直想去来着。”
栖真一拍床板,把肩上小白震飞:“你求他?你才十岁,懂什么碧净杀魄池?懂什么修炼?不是他逼的还能是谁?”
小包子面红耳赤,急得冒汗:“妈妈,真不是爹爹逼我的,别冤枉他。”
栖真吼道:“你就和他一个鼻孔里出气,把你卖了你还在给他数钱!”
“别这么说!”小包子梗着脖子,火气也上来了:“爹爹对我最好了!你不在的时候就他陪着我,教我东西,他……”
好个屁!这人什么最拿手?
PUA!洗脑!道貌岸然!颠倒黑白!人渣!邪教!
栖真拍开他手:“再在我面前说他一个‘好’字,我就……”
就怎样?揍一顿?冷战?
栖真直接甩门走人。
真是气到胃疼。她恨极怨极,径直回房,独自坐在昏暗里阴郁,不一会儿门口有唏嗦声,房里亮起,小白进来弄亮了烛火。
栖真擦了擦面颊,楞楞地看着它不说话。
这么坐了一会儿,外面有人敲门,颜心端着吃食进来:“小殿下知道主母错过晚膳,命人做的。他说千错万错都是他错,主母吃完,他过来给您赔不是。”
一碗热腾腾的盖浇面,三碟精致热炒。颜心放下托盘,不等栖真答复先出去了。
栖真感谢她贴心,此刻自己只想一个人待着,她出去她反倒松口气。想到今晚还有任务,便吃了些,却是食不知味。吃完将托盘端出去,颜心还在外面候着,接过笑道:“主母吃了便好,小主子就放心了。”
栖真对她点点头,回去房内,收拾心情,取出画纸铺到桌上。
她原画功底比不上窦诗,但多少能涂两笔。以前都用平板作画,如今用毛笔,她心里没底。
只有三张纸,只有三次机会。
不敢轻易落笔,她凝神想半天,直到小白从桌上飞到她膝头才回神。低头对上小白欲语还休的眼神,栖真落寞一笑。
刚为这人大发雷霆,此刻为了赚点银子,又不得不去回想他。也只有对着小白,她才能无所顾忌说出心里话:“你是龙,他是人,不知为何,总觉得你的眼神有点像他。”
将龙放到桌上,栖真提笔沾墨,仔仔细细,一笔一划,在纸上勾勒出一个人形轮廓。
她画得慢,极耐心,经常停下来想半天才画下一笔。
饶是如此,白纸上还是慢慢呈现一个全身人形。
玉冠、垂鬓、着礼服,束腰封,肩背挺直,腰窄腿长,肩上两缕丝绦飘逸而动。
是个风度翩翩的男子。
脸部却一片空白。
栖真润墨举笔,悬在男子脸部三寸处,很久都下不了笔。
她索性搁笔,盯着画纸发呆。
明明那么气那么恨,可似乎也没过多久,他到底长什么样,在她心里都模糊了。
有时明明清醒着,那人的长相在她脑海里还没晚上梦境里来得具体。可梦里有太多东西,有香在无心处屏风后的身影,有打水漂时回头一笑的面容,有姻缘洞里坐在肩上时看到的发顶,有冰湖一夜他胸膛的轮廓。
更多的,是一箭穿心时视野中出现的陌生脸庞。
栖真捂住心口,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撅住心脏,痛不可当。
她知道自己想不得这些,每次只要想起那张陌生的脸她心就痛。此刻提笔,脑里一片空白,那张脸她怎么都画不出来。
好像又陷在迷思里,直到耳边传来吧嗒一声,把栖真注意力拉回。
她定睛一看,腾地站起,拎开小白吃惊道:“干什么你!?”
小白一个爪子不知何时沾了墨,踩在纸上。
好巧不巧,正正踩在那张她怎么都画不出来的脸上。
好好一张美男图,没五官,脸部一个五爪印,怎么看怎么滑稽。
栖真一面给它擦爪子,一面懊恼:“你一爪子下去,我一个时辰功夫都白费了!你还笑,笑什么笑?不罚你天理难容。”
也不知怎么福至心灵,她拿起毛笔,在小白眼眶上画了个圈。
小白:“……”
大概太震惊了,它完全没想到还能这么玩,愣着不动。
栖真一点不客气,趁机给另边眼眶也画了个。
两圈画完,栖真和它大眼瞪小眼,突然爆笑出声。
明明是英俊神武的神兽,画上两个黑眼圈,眼神都变了,竟如此软萌,实在太太太太可爱。
“哈哈哈哈!”栖真举着它笑到岔气,好不容易忍住些,一见它傻兮兮的模样,又笑到打跌。
小白大概从没见人笑到如此失态过,索性往画纸上一“坐”,新奇地瞧她,活脱脱一尊无语的大神。
“哈哈哈……小白……行行好……别装大佬行吗……真的好好笑!”
最后栖真擦干笑出来的眼泪,和小白面对面,点点它额头:“总算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养宠物,真的太好玩了,以后你别跟着小包子,跟我混,做我的小乖乖好不好?”
小白伸舌舔她手指,像在回答:乐意之至。
“亲一个。”栖真抱起它狠狠亲两口。
“以后听话,这种乱盖章的事别做了啊。”栖真换纸,重新下笔。
第二次画,速度快一些,可一画到脸部又画不下去了,转而题字、调色。
上色很费工夫,弄完都半夜了。洗一天碗,又俯身画了半宿,栖真累得直不起腰来,想坐下趴桌上歇歇,谁知一松懈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她骤然惊醒,醒了醒盹,掀开被子快步走到桌前。
只一眼,栖真就愣住了。
挑灯夜战的画不知所踪,桌上取而代之一幅新图。图上的人像、题字和原本那幅一模一样,但这张图里的人却有脸。
看到那张脸,栖真如遭雷击。
这男子左眉峰上一道淡疤,鼻梁高挺,双唇微咧,似在微笑。那双眼睛,一如她印象中的模样,简直分毫不差。
画得惟妙惟肖,帅得不行!仿佛吹一口气,就要从画里走出来。
是谁?是谁把她噩梦中的脸给画出来的?栖真呼吸急促,胸膛起伏,快速将画纸一卷扔在桌上,再不敢碰。
洗漱完毕,差不多到了该起的时候,她快步去敲小包子的门。
“我房里的画,你画的?”实在想不出还有别人。
小包子正在床边穿靴,闻言一笑,“我画的好不好呀?”
栖真想吼,谁让你画的?可见他一脸笑意,似乎一点没被昨日冲突影响,只好缓下语气:“昨晚到我房里来过了?”
“你担心我,才会半夜睡不着来看我……我也一样。”小包子再不好意思,也把这话说出来。
想到儿子大半夜带伤给她画画,栖真心里那口气终于平下去:“画的…还不错。”
“没有没有。”小包子谦虚:“哪及爹爹万一……”
话音未落,赶紧捂嘴。他算知道了——不能提爹爹,不能说爹爹好,否则他妈又要发飙。
栖真怕他走路伤口疼,上前掺扶:“你怎知我画的是他?”
小包子哈一声:“下面那么大的题字,我又不瞎。”
“怎么说话的?”栖真瞪他一眼,又道:“你有什么要问我吗?”
两人出门,小包子见到门外的小白,耸然一惊,张口结舌,嗯啊半天才回一句:“……问什么?”
“不问问,我为什么画这幅画?”
小包子像被提醒:“对啊,你为什么要画?”
栖真翻个冷眼:“不为什么,别问了。”
小包子:“……”
“乌梅鸭掌、齐云鸭脖。”路过的游人念着画上大字:“太子吃了都说,好,好,好!”
三个好,一个比一个大。
“太子喜欢吃,味道应该不错,咱们也试试?”
“走,尝尝去。”
街上游人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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