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回是在容绽上山后的第五日回来的,同回的还有阿月和董未。马车一出永嘉往万仞山去,见了栖真两厢欢喜垂泪,各述别情。
柳絮回被他爹一顿好打,罚跪祠堂三日,听她居然还要走,直接将人赶出家门。柳絮回把这些事当笑话说给栖真听,说着说着停了口,问:“怎么了?”
栖真摇头:“太开心了。”
慕容烟月察言观色:“栖真是不是觉得我们不会回来了?”
董未道:“我们当然得回来,店在这里,家也在这里啊。”
栖真抿唇笑,眼尾有点红。
絮回坐床边拍拍她手:“小傻子,想什么呢。”
栖真吸溜鼻子:“都被你爹赶出来了,你才小傻子。”
柳絮回回头对阿月调侃:“看看这合伙人,没心没肺,我从没说过不回来,她倒好,给我盖棺定论了。”
大伙儿都笑。
他们又问栖真近况,言谈间自然提及大容王,摸不准如今风宿恒到底要把栖真怎样,只知不让她下山,栖真尽量避过这个话题,只说对万仞山未来的构想,听得絮回他们热血沸腾,觉得栖真不愧是栖真,不知怎么谈判的,居然借了风宿恒的势将盘面全数翻到自己这边。
柳絮回他们曾为九部相,即便失势,遇上能为大容百姓谋福祉的事总是心向往之,栖真道:“大方向就是这样,诸多细节,容我和阿绽好好想想。”
柳絮回心知为万仞山赚钱太重要,当下说起回万丈城考察的结果。
万丈城的菜价确实比辛丰便宜三分之一,但百姓收入颇丰,几乎赶超辛丰,若能将火锅店开去大容,维持原价都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说着拿出计划书,详列三处门店优劣、内装预算、菜价表、供应商清单、用人薪酬,只说等栖真方便时看。
“阿絮的心都投在开店里了,回家一趟也不消停。”慕容烟月羡慕道:“真是被栖真教出来了。”
董未也羡慕:“栖真对医药也有真知灼见的话也教教我呢,我也聪敏好学,说不定将来也能像阿絮一样把医馆开到各地。”
他说这话有一份玩笑心,没想到栖真真应了一句:“好啊,我虽不懂中医,但爹爹确实钻研过不少医学常识,得空可以聊聊。”
董未惊喜非常,连连点头,又道:“看你气色还好,容我把个脉?”
栖真伸出手任他搭腕号脉,董未默了片刻,才问:“这些日子,还有哪里不舒服?”
“除了骨折,也就腹上血瘀未退,经常肚子疼,一抽一抽的。”
“能否容我过个眼?”
一直陪在旁边的阿畅起身道:“小姐伤在下腹,一直是药王谷女弟子帮她诊伤,只怕不方便。”
董未也不勉强,道:“那我问药王谷的人吧。”
他继续把脉,这次诊的时间更长,面色似有凝重,眉头微微蹙起。
栖真问:“如何?”
阿畅轻咳一声,董未瞥了他一眼,最后道:“有气血凝滞之像,我稍后看看药王谷开了什么药。”
不想栖真疲累,没说多久三人便即告辞,回山头时正逢容绽从大帐出来。
一打照面大家都惊了,慕容和董未还想问容绽,柳絮回已柳眉倒竖,直接问他身边的阑珊:“阿绽怎么了?你说!”
容绽请他们进帐坐,在阑珊开口前率先道:“你们回来,是把仇恨都放下了吗?”
董未道:“我们是为栖真回来,才不为那杀千刀的大容王!”
容绽清清冷冷道:“如今栖真被风宿恒掌控,我们和栖真共事,与为大容王做事有什么差别?”
他说得直白,帐中一时无人敢答。谁敢在容绽面前拍胸脯说,是,我就是不管亡国恨,我就是放下了?
容绽却在寂静中道:“我厌了。”
众人吃惊。
“放不下仇恨,可我厌了。”容绽眉宇间全是平静:“所谓复仇,就是杀风宿恒,夺回大容,然后呢?权柄掌在谁手,百姓关心吗?老百姓只关心谁能给他们带来更好的生活。江山易主,我们自信能比风宿恒做得更好?我们让仇恨蒙蔽双眼,只会给大容带来真正的灭顶之灾。如今的大容再非避世百年之地,它融入中土,成了中土的臂膀,命运和别国气息相关。我们杀风宿恒,就是和辛丰彻底决裂。届时辛丰铁蹄、百姓仇恨纷至沓来。我们又凭什么堪以抵挡?”
“今日为了栖真,我愿把仇恨埋到心底。栖真以可能宫名义与当朝合作,是在为我们留有余地。可能宫是独立的,栖真是独立的,我们便也是独立的。给成果冠以可能宫之名,还是风宿恒之名,没有差别,因为最后还不是全数归于大容百姓?”
“人生短短数十年,用剩下的年岁为百姓做点事,也不枉我们曾经享了民间多年供奉。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一夜白头想明白这些,往后心平气和做事,是非功过,就留待后人评说吧。”
听容绽缓缓道出这些,明显是深思熟虑过的,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柳絮回激动道:“阿绽,我们随你!你放下我们也放下,你想做的事也是我们想做的。”视线锁在容绽清俊的面容上,他今年也才二十五,风华正茂的年纪,却皓首眼盲,活得无限心伤。如今他心中释然,有了安身立命之志,着实难能可贵。
柳絮回心下无限唏嘘。
慕容带小宝儿留在山上,董未和柳絮回是日下山,赶回郢业。
董未之前在医馆告了假,自要回去继续坐堂。而柳絮回心有所系,去鸳鸯蝴蝶梦和三打白骨精巡视一圈,两家店有许子鉴坐镇,都没什么问题。
许先生见东家回来,想呈上账目,柳絮回却收了账本笑道:“有先生在没什么不放心,灵姐怎样了?”
许子鉴道:“还在养伤,快好了。”
白丁、阿岳、小花子和小木匠早被下山的父母接走,祁南英一家下山后也住回自家,其他人不方便再借住。许子鉴做主,把子石藏进白骨精的仓室,在附近找了个客栈让一行人暂住。
栾乐栾音和焘兴洪柱各一间,钟情一间,阿闯因为要养伤,给他单独一间。
柳絮回让马车停在客栈门口,她既然回来总要住上几天,把手里的事整一整,于是也开了房,让小二帮忙把车上东西搬进去,又问明几人房号,带着礼物去找孩子们。
三个孩子在客栈待着无聊,天天问何时回山,今日见着柳絮回,吃着从大容带回的糖果和果脯都兴高采烈,连声央她让他们回山。
柳絮回道:“如今你们栖宫主还在养伤,容宫主要忙重建的事,都顾不上,你们还是在这里再待一待吧。”
哥哥栾音道:“山上的事阿月都跟我们说了,我们都不是小孩儿了,不会给两位宫主添麻烦。”
弟弟栾乐道:“我们想回家,我们家在山上啊。”
柳絮回拍拍栾乐脑袋:“如今山上没房住,你们在客栈住着,比山上舒坦。”
钟情道:“我们可以住帐子,之前住了那么久的。”
栾音和栾乐窃笑,小孩子都喜欢住毡帐,比住房子有趣多了。
见小的们坚持,柳絮回便让他们再等几日,下次她回去顺便带他们一起回,三个小的这才满意。柳絮回又问了几句功课上的事便走出屋去。
焘兴和洪柱在山上受了轻伤,养几天便好了,柳絮回在走廊上见着他们时多问了一句,阿闯伤养得怎样了?
焘兴道:“小姐去看看他吧,这个疯子,天天三更半夜看书呢。”
待别了两人,柳絮回提着包裹在走廊上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敲阿闯的门。
门内一个声音道,进来。
走进去见小小一间房,人靠在床上没迎出来,柳絮回便在门口叫了一声,阿闯。
床上人以为来的是店小二,没在意,一听这声惊喜非常,便要起床,牵动背上的伤,痛得嘶了一声。
柳絮回两步到床头,正想让他别乱动,见阿闯肩头披着件褂子,里面什么都没穿,袒露着胸膛,裹着纱布。
柳絮回双颊绯红,东西桌上一放就要出去,却被阿闯拉住,被他一句“别走”阻了脚步。
“把衣服穿好!”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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