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有青草葳蕤的味道。
冰冷的雨水打湿脸颊,栖真睁眼,从地上爬起看了看四周。
荒郊野岭,廖无人迹,她不知此时此刻身在何处。雨越下越大,就她一人,像倾盆下的孤魂野鬼。
在雨里站了会儿,她开始麻木地走,前方依稀有树林,她走到一棵树下,树冠参天,挡了雨水。
她靠着树干坐下,浑浑噩噩直到雨停,天色发黑。
夜间林中或有野兽出没,在此过夜绝非良策,栖真却一动不动。靠着树干的一下午,她一刻没想过自己,没想过该往何处。她只是僵着,和树下一棵野草并无区别。
林里落夜漆黑,充斥虫豸鸟鸣,她好像眯顿一会儿,又好像没有,似乎有什么不适,似乎又没有。天亮时,她仍然那样靠着树。
第二天一样。
第三天清晨,身体熬到极限,有个声音撞入心间。
你想死,还是想活?
声音越来越响,像一把重锤在脑里砸。
你想死,还是想活?
封闭的心房敲碎一角,霎时,一堆声音涌进来。
“妈妈你看,天台上昙花开了,好漂亮,拍下来,我要交给谭老师当作业。”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家呀?等你吃火锅呢。再不回来,我把生蚝全吃掉。”
“妈妈别哭,我不疼,就缝几针嘛!妈妈别哭啦,以后我再也不打架了,哇……你再哭,我也要哭啦。”
“抱抱,你是我最好的妈妈!”
“妈妈,我爱你,Beafighter!”
栖真失声痛哭。
没保住你,又失去你了!小包子,你疼不疼?你摔下来的时候疼不疼?
妈妈抱抱你亲亲你好不好?不疼,再也不疼了。
“妈妈,你是不是最勇敢的妈妈?不许摇头,你就是!你是我心中No.1的fighter!”小包子咯咯笑起来,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她不能死,她是小包子心中No.1的fighter!
油尽灯枯的身体又有一丝力量,她艰难地撑着树干起身,蹒跚着走出树林,不断地走、走、走。
脚上传来磨脚的痛感,栖真终于分出一点意识关注自身。
低头一看,她脚步顿住。
高跟鞋?
她穿的居然是一双白色高跟鞋?!
栖真不可思议摸摸身上脏污不堪的西装,抬手时,左手食指上一块创可贴映入眼帘。
她的手开始发抖。
揭开创可贴,食指上的刀口还很明显。
怎么回事?这分明是她在现代的装束。
踉踉跄跄奔至河边,凑到清澈水面一瞧,她心跳如雷,一屁股坐倒在地。
怎么回事?
她没死?
不,不!她记得城墙下,小包子死了,她也死了……不,是沈兰珍也死了,可现在,原本的她怎么还活着?
邦迪!
她记得这块邦迪。
给小包子烧酸菜鱼不小心切到手,是小包子亲手给她包上的奥特曼邦迪。隔天她正常上班,第三天,对,就是第三天,小包子从天台掉下去,她没拉住,也跟着掉下去。然后她到了大容成了沈兰珍,找到没死的小包子。
然后……然后发生什么事了?她怎么回来了?这块邦迪,这个伤口就是最好证明,此刻的她不是沈兰珍,是栖真!此刻,距离她切到手的时间,根本没过去多久。
时间倒回了吗?那是否代表小包子还活着?
栖真惊骇到遏制不住地颤抖。
所以没有大容了?她回来了?在现代?她在2020年的某个荒郊野外?
栖真开始在土路上跑,高跟鞋太碍事,跑两步脱掉鞋,在石头上敲掉高跟,穿上后继续跑。
只要跑出这片山区,只要找到一个人,她就能想办法。
她在山里跑了很久很久,太阳渐落,前方光线黯淡的林子里似有响动。栖真凝神一看,是个人影。
她喜极而泣,高声呼喊:“等一下,等等!”
那人正打林子里出来,听到动静回首一瞧。
栖真奔到近前,两人打个照面,都吃一惊。
面前的是个老汉,一身布丁粗衫,对襟款,中缚腰,两条绑腿,肩上挑着两捆柴火。
栖真惊惧地盯着他的装扮。
那老汉也被荒山野岭突然冒出个穿着不伦不类的女子吓到,退一步警惕道:“啥子呦?”
傻子?栖真上前急道:“我不是!你是古代……不,什么年代的人?”
老汉又退一步,抽出砍刀:“你、你啥子呦?”
栖真哎呀一声,手舞足蹈:“现在是什么朝代?你是拍电视,还是就这里的人?”
老汉啊一声,挑着柴火举着砍刀转头就跑,听身后又喊又叫紧追不舍,吓得柴火担子都扔掉。
栖真气喘吁吁站在老汉拉下的柴火前,悲从中来,瞬间哭得不能自已。
妈的这里还是古代吧???这里还是他妈的古代吧?
那小包子呢?小包子在哪里?
天都黑了,她只好顺着老汉临去的方向继续前行,翻过山头,山脚下黑漆漆的似有亮光。
至此,疲累和饥饿这些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全数回归,好在山不高,她穿过山坡密林,终于在月上中天时下到山脚。
山脚下是个很小村落,错落着七八间茅屋小院。
一看这原始的布局,落后的制式……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
她还在古代!
这一刻栖真觉得不寒而栗,感受到一种被强大又神秘的力量支配的恐惧。这种力量可以扭转生死,改变乾坤,穿梭时空,拨弄命运,她是那股力量下被随意调配的玩偶,全数身不由己。
可是上次也以为小包子死了,结果呢?
就像游戏副本,虽然每次从头来过,但谁能保证这次就无惊喜?
悄悄溜进村。村落黑洞洞暗无声息,栖真趁月光搜寻一圈,见一户人家院里晾着衣裤,心里告声罪翻进去,除了衣服,还顺走半只檐下挂着的风鸡和廊上搁着的布鞋。
溜回山脚,三下五除二把西装、西裤、衬衫脱掉,将补丁满身的粗布衫裤一套,才发现是男装。鞋也大,不得不用草茎绑上。
换完,她撕下衬衫上的飘带领,将一头乌糟糟的长发一盘,飘带一扎弄个发髻。
啃完风鸡喘出口长气,靠着山坡休息,直到山鸡啼鸣,村里有了动静,她才掩在阴影处观察。
村末有户人家出来个老妪,烧柴喂鸡,为晨事忙活,栖真拿上那身套装走过去。
“阿婆,打扰了,能要口水喝吗?”
一大早,老妪被来人吓一跳,许是眼睛不好使,眯眼瞅了瞅,才看清院外站着个瘦高的陌生人。
“阿婆,我从锦驰镇来,翻了两座山,错过了宿头,想问您讨口水喝。”
这人语调斯文,声音清澈,不像坏人。
“哎!”老妪从水缸舀一瓢递来,见来人道谢,喝得急,便道:“莫急,莫急,还有的,你去哪啊?”
栖真喝干两瓢水,张口就来:“贩衣讨生活的,路上糟了劫,只抢下一套,城里最新款!”说着把西装一抖,前前后后展示。
老妪小心翼翼摸摸,稀奇道:“这么脏啊,咋穿啊?么看到过,城里的呀?”
栖真点头:“就城里的嘛!离这儿最近的城镇怎么走?我去卖了换点盘缠回家。”
老妪指路:“呶,这里走,下午就到泔泔崖咧。”
“人多吗?有集市吗?”
“有有,多得很。”
“附近就一个城镇?”
“就一个,么有别的咧。”
“我想去首都,要怎么走?”
“手堵?啥手堵咧?”
“就皇帝在的那个城,有皇宫的。”
“皇帝啊?么了么了!”婆婆连连摆手。
栖真不解其意:“皇宫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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