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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丑事

却说待刘昶命妇人们做出百家衣,烧给亡故的刘老夫人,终于完成除服仪式后,荣龄凑到荣宗祈身旁,“三哥,你还未说,你怎的来了?”

她可不曾听说三皇子荣宗祈与这未出仕的状元郎有旧。

荣宗祈长长一叹,“我这也算苦中作乐。”

他领着荣龄,走向一屏之隔的偏厅,“前几日一友人告知,说是已轶失的《佛说三十七品经》尚存一份前前朝的手抄卷,正在此处的刘氏。更有人说,这刘氏乃数百年前刘宋的后人,你也晓得我一直在找那刘宋的贵妃与齐王私奔的后续…一石二鸟,自然便要来瞧瞧。”

说起三皇子荣宗祈,那也是皇室的一朵奇葩。

他好文,可好的并非“仁义礼智性”的儒学正道,而是诗词歌赋、野史杂家等的旁门小技。

荣龄自小便知道,若闯了了不得的大祸,太子荣宗柟会救她;若与谁起了争执,要动手揍人,二皇子荣宗阙是头把好手;可若想听些前朝旧事、皇室秘闻,没人能比上三皇子荣宗祈。

如今荣宗祈因一卷佛经、一桩传说来到桑园村,倒也不算出格。

只是…“三哥说的‘苦中作乐’是何意?”荣龄问道。

荣宗祈在榻上盘腿坐定,“若你知晓你我二人回大都后需面临何事,你也定觉得苦。”

荣龄奇道:“怎的还与我有关?”

荣宗祈看她一眼,“父皇与太子哥哥可给你来信?缁衣卫是否有消息递来?”

荣龄摇头。

“你瞧,他们连缁衣卫都瞒住了,想来是怕你知晓一星半点,也与我一样拖着不肯回去。”荣宗祈顶着一张风淡云轻的脸,嘴里却是摆下龙门阵。

这话实在勾起荣龄的好奇,“三哥哥,到底何事?”

“你可知,太子哥哥的良娣没了?”荣宗祈问道。

荣龄颔首,“我还知,那良娣乃皇后娘娘的内家侄女。只是三哥哥特地来问,莫非她的死有隐情?”

荣宗祈“啧啧”道:“有,大大的有。”他凑近荣龄,又压低音量,“她的贴身宫女状告,说是二驸马蔺丞阳迷·奸了她。那蔺丞阳怕东窗事发,这才一不做二不休送来浸了毒药的点心灭口。可偏偏,如今的蔺丞阳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荣龄闻言一愣。

“当真?但我曾听旁人说,蔺丞阳别号‘小青天’,是个再规矩守正不过的才俊。”

“话是这样说。”荣宗祈也颔首,“可太子妃请了信得过的医女验尸,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那瞿良娣已有约二月的身孕。但东宫的彤史明明白白记着,太子哥哥近半年都不曾召幸她。可偏偏,二月前,良娣曾因不孕去长春观请签,而那日,蔺丞阳也在观中。”

“竟如此巧?”荣龄眼睫微落,“那圣上与太子哥哥叫你我回去…”她问道。

荣宗祈再叹一记,“这事关乎一位皇子、一个公主,又牵扯皇后的娘家瞿氏、大都的名门蔺家。你说说,哪个不要命的敢接这桩悬案,父皇又能信得过哪个来查明真相?”

“是故…他们选中了三哥哥你这八卦百事通?”荣龄不着痕迹地挪开身子。

“诶,别逃!”荣宗祈看出她的心思,忙揪住她衣袖,“莫说未遇见你,我还要特特去寻。如今恰巧碰上,我还能叫你溜了?”

“你别是听错了消息自个吓自个,”荣龄讪笑着蒙他,“你瞧瞧,我那缁衣卫都不曾知道呢。”

荣宗祈却不吃这套,“到底是家丑,父皇没叫外头传开。只是我母妃怕我愣头愣脑回大都吃了暗亏,便托了人来告诉我,叫我有个准备。”

荣龄实在不想卷入这出皇家丑事。

可她转念一想,这事瞧着荒唐,但究其根本,却与镔铁局一案类似——它牵扯两头,生怕太子与二皇子打不起来。更何况,荣宗祈提及,蔺丞阳曾与良娣同时出现于长春观…

花间司、长春道,一切的一切又如保州重现…

荣龄叹一口气,装作勉强应下的样子,“我才逍遥几日,你又捉我回去做苦工。但我实在不擅查案,只能帮你跑跑腿,打打架。”

荣宗祈却道:“跑腿、打架也是其间要事…更何况,你总领南漳三卫,这些年来查出的奸细、密探不下百人,你若是不擅长此道,那我更得是绣花枕头一包草,”他贬起自个毫不留情,“再说了,咱俩若是真查不出来,你家中还有人能相助哩…”

荣龄微惊,荣宗祈竟还想将张廷瑜扯进来?

可她直觉此事有些凶险——若真出事,她与荣宗祈尚能凭借皇家身份全身而退,但张廷瑜…他便难说了。

荣龄连连摆手,“别别,张大人忙得很,平日里三餐都需我来催促,三哥莫再支使他了。”

荣宗祈有些意外,“哟,这果然是有了相公便忘了哥哥。罢了,衡臣掺和进来到底也不便,便只你来我这应卯吧。”

话说两头,二人口中的张廷瑜正与刘昶去了书房。

“子渊兄,果真是百地风俗不一。我在庐阳从未见过做百家衣的旧习。”张廷瑜状似感叹,与刘昶分坐书案两端。

刘昶倒茶的动作一停,“衡臣可是想说,我叫乡人献上绸缎,有仗势欺人之嫌?”

若是从前,张廷瑜定与刘昶促膝长谈,一一说明此事坏处,可三年宦旅加之今日见闻叫他再不敢冒险,因而,他不置可否,说道,“一路行来,听见几句闲话。”

“哼!”刘昶将茶壶重重一放,“你不说我也知道他们怎样编排。可衡臣,你我相知于微时,当知我并非铺张煊赫、恃强凌弱之人。”

他恨恨道:“我这样做,是要他们永远记着曾对我母亲做了何事!”

张廷瑜看向他,以目相询。

“我姓刘,我母亲也姓刘,”刘昶问道,“衡臣可知是为何?”

张廷瑜摇头,但他心中已有不好的猜测。

“因我母亲年青时叫人骗了,生下了我却只能自个抚养。她没法子,只好把我带回外祖家。”

可刘氏未婚生子,即便逃回桑园村也抬不起头。

“我记得七岁时,母亲为旁人浆洗衣裳累得病倒了。她日里咳、夜里咳,像要将整颗心咳出来。我怕她哪天就死了,于是哭着问她‘阿娘可要吃点什么?’我总不能叫她饿着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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