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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二桃杀三士

十月十六,诸事皆宜。

巳时正,镔铁局中门洞开。

钟鼓奏乐,一行四人手捧银瓮,自门内迤逦而来。

居中一人着青色团领衫,束银带,胸前补子绣有一只凶猛的彪,只见她素着一张面,眼角低垂,整日里飞扬的风情隐去大半——正是“寡妇门前是非多,相好较是非更多”的镔铁局第一人独孤氏。

随后跟着三局管事——宛如一尊铁塔,遒劲的肌肉似要从公服中挣出的冶火局管事巴图林,身量矮小,十个指头套了四枚实心金戒的金水局管事贺方,素颜荆钗,全身再无一分装饰的神耀局管事高四娘。

四人至大清河畔各取一瓮夹冰的清水。归来后,又将水汇在莫闪居正厅的一只青花大缸中。

青花大缸后是一臂高的铜鼎,鼎后立一尊镔铁铸的老子像。

伴随中央四人取香敬拜,肃立的匠人们躬身低语“维铸神器,利斩鲸鲵”。

礼毕,独孤氏向两道绯色身影拱手,“冯御史、赵知府,诸礼已成,咱们开始吧?”

一道清瘦、黝黑的身影点头,正是太子在信中提及的北直隶巡按御史冯宝。“走吧。”他率先向一年仅在投筹会启用一回的莫闪居后院走去。

紧随其后的是保定知府赵瑄及保州商会、罗家、方家之人。

荣龄掩在人群中,袖着手张望前方。

拥有投筹之权的六人走后,簇拥而来的正是二十余位前来应筹的镔铁商人。

“人可真多呀。”荣龄叹道。

她虽不认人,可王序川穿一身碧色的锦袍,行止间如一枝经冬的竹,那身清静的风骨叫她认不出都难。

关注到王序川的自不只她一人。

听着大姐大嫂们毫不掩饰的议论“那是谁?长得可真好看!”“我若手中有筹,不论几筹,都给他!”荣龄心中再叹一句——好个蓝颜祸水。

听到荣龄“人多”的感叹,春芳深以为然,“是多,我也从没见过这么多人来应筹。”

“这是为何?”荣龄假装不知,问道。

“你傻呀!”春芳一拍荣龄胳膊,“以往中筹的只一户商家,十之八九归赵家。时间长了,谁肯来‘陪太子读书’?”

见荣龄发懵,春芳低下声,说得更浅白,“怕是有人不忿赵家吃独食,要分一杯羹,这才逼独孤大人把中筹的商家一分为二——即便赵家仍占五分好处,另五分的利也足够让商人们争一争!”

王序川与荣龄说这一计时,她的第一反应便是——二桃杀三士。

定下这一计的,既是春芳口中的“不忿赵家吃独食”之人,也是远在大都的东宫荣宗柟。

荣龄一面感叹东宫的手腕愈加纯熟,一面却警醒,东宫几次插手镔铁局的事务,荣宗阙所领的赵氏岂会毫无应对?

只不过…春芳竟能参透这一举动背后的博弈,可是她自个想通的?

荣龄捧出一脸的崇拜,“春芳姐真厉害,这都知道。”

春芳却眺一眼莫闪居的后院,“也不是…”她的面颊浮出红云,“有人告知我的。”

荣龄垂眸暗忖,有人?看她的形容…可是她的相好?会是谁呢?

可惜,当下不是纠结这一问题的好时节。荣龄今日的任务可不轻松。

于是,她眨了眨眼,拧一把春芳的细腰,“春芳姐,明日可要告诉我,‘有人’究竟是谁呀?”

她“咯咯”一笑,没管春芳羞红脸的“要死啦,惊蛰!”,摆了摆手跑向莫闪居的二重院。

进了二重院,气氛倏地一静。

荣龄沉下面容与心神,冲几步一岗、着程子衣戴黑色高帽的保州府兵一礼,这才拾级走到供镔铁商人暂歇的屋中。

莫闪居的二重院与别处不同,它无东西厢房,仅南北两列同为五间面宽的排屋隔院相对。

面南的北屋为尊,供拥有投筹之权的六人商议。面北的南屋设隔间,供镔铁商人休息、筹划最后的报价,每间内置一把太师椅、一方书案,案上有纸笔与一只吊着精铜锁的红杉木箱。

作为替独孤氏传书、与镔铁商人们多番相见却不相识的“鸿雁”,荣龄成为在此处服侍的最佳人选。

一位着孔雀翎织锦,脖子上戴三叠粒粒指甲盖大小、色红如血的珊瑚珠的胡商与荣龄套近乎道:“小娘子,今日又要辛苦你。”

他的官话夹杂西域的卷音,正是自西喀拉汗王国而来的扎伊尔。

荣龄假装不知,“老爷言重了。”

见他如此,与荣龄交际过的商人拥上前,欲探听内部消息。唯二不动的,一是稳操一半胜券的赵氏门生祝海月,一是顶着一身高洁风姿的王序川。

荣龄叫人围得烦。她故意露出错处,对着扎伊尔一拜,“文老爷回赠的德化瓷观音大人已收悉,欢喜得很!”又对着泉州来的文老爷道:“上回送与祝员外的草鞋饼可有吃?大人用着味道不错,吩咐定送您一份。”

一番乱拳下来,商人们心中凉了个透——竟是个不认人的小娘子,他们的一番媚眼可都白抛咯!

不多时,秀儿扣了门,“惊蛰,请老爷们一一过来吧。”

荣龄舒一口气,领着第一排隔间最东面的镔铁商人鄂氏去了北屋。在那里,每位商人有一炷香的时间言明自个的长处、接受投筹之人的各式问询,最重要的是给出第一轮的报价。

荣龄止步于门口,看着秀儿领人进屋。

她的眉头微皱——北屋是今日最为机要之处,竟是一向多嘴的秀儿在此服侍?

她又想起,这几日并不见秀儿的身影…

或许,独孤氏不再用秀儿联络镔铁商人并非因她“无故妄议、惹口舌是非”,反是要将其解脱出来,去做更要紧的事。

至于选了荣龄作为替代…纯是独孤氏瞧上她脸盲又文盲,不至于泄露隐秘。

如此看来,镔铁局众人远不像表面看来的简单与无害。

回到南屋,荣龄一面穿梭在隔间添水,一面暗自观察操各式口音,形态迥异的商人们。

祝海月稳如隔山观虎,他甚至有心情品一品荣龄端上的茶水与点心。“这黄山云雾不错,当是明前的新茶,独孤氏有心了。”他呷一口茶水,直呼独孤氏的名姓,显得很是轻慢。

扎伊尔最为活跃。他的财力雄厚,又出身西喀拉汗王国——王国扼西域要道,是“镔铁之最”乌兹矿东来的必经之道。他有着商人最灵敏的嗅觉,没一会就分辨出此行最有实力的几个竞争者。他交际其间,欲在言谈中探知各方的底价。

万州商会背靠漕帮,而漕运总督与投筹者之一的罗家同族,若有罗家当场说好话,其优势不可估量。因而,万州商会是扎伊尔最忌惮的一支势力。

王序川背景神秘,传言他乃独孤氏的入幕之宾,也不知这枕头风对于女子是否好使。扎伊尔一面思索,一面与王序川攀谈。

来自泉州的文氏实力又弱几分。泉州临港,他们最大的长处是海运便利。可海上气候多变,大梁对于海运的倚重远不如陆路。故扎伊尔没有多花心思,只在文氏的隔间站了一会。

既是同盟,荣龄自希望王序川中筹。

只不过,扎伊尔与万州商会来势汹汹,王序川从中脱颖而出,还需一番筹谋。

镔铁商人依次去到北屋,时间很来到申时。

荣龄请扎伊尔移步。

南屋与北屋相距几十步,待走到院子正中,离两处府兵都有一些距离时,扎伊尔以宽袖作挡,往荣龄手中塞了袋金豆子。

“小娘子,我只想知道万州商会与王序川的报价。”他低声道。

荣龄往来南北屋间,最有机会探知众人的报价。

一瞬间,荣龄在心中闪过数个念头。

随后,她一面低声说着“老爷,这不行的!”,一面却在手上刻意慢了半分。

果然,扎伊尔快走几步,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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