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龄弯腰出轿,一柄伞为她隔开簌簌落下的雪粒子。
“郡主身上的伤还未好,不该出门的。”持伞那人不赞成道。
这话本没什么。
□□龄一想到,自个身上的伤不仅有高四娘害的,更有…
更有与他相关的。
她的面上便不由自主地浮出薄薄的红。
荣龄斜睨他一眼。
这一睨叫二人的目光交汇片刻。
少顷,张廷瑜读懂了其中的意思。
他惯来冷静自持,这会也难得神情窘迫,手足都无措起来。
“那要不,先回…回屋吧。”他避开视线,局促道。
于是,两人并行在长长的游廊,谁都不再说话。
天色完全暗下来,只游廊中高挂的灯笼投下朦胧的光。
那光携带昏黄的暖意,为地上的两道影勾勒出温情。
荣龄本一颗心紧悬着。
可她甫一转头,便见张廷瑜如提线木偶一般,在游廊中还楞楞地撑伞,半点不复“才华秀拔春兰馥”的探花郎风范。
她忽地一笑,说了句“呆子”。
张廷瑜不解地看来。
须臾,他醒过神。
“哦…”他匆忙收起伞。
□□龄还在笑,艳丽的胭脂痣跃在眉梢,如一朵傲雪而放的梅。
张廷瑜不禁也露出笑意,讨饶道:“郡主…”
这一笑中,二人之间的尴尬淡下许多。
再过一会,荣龄问道:“张大人今日忙些什么?”
她可记得,她醒来时这人便没了影。
文秀说,他去找了冯保,那是为何事?
闻言,张廷瑜停下脚步。
他看着荣龄,认真解释道:“郡主已知,我来保州凭的是枢密院检祥的身份。但我既为刑部司郎中,出大都也须有正当的理由。”
荣龄颔首,这是自然。
他接着道:“今日我本不该走开。只是冯御史遣人来报,说是我本该查的一桩同知贪墨案有了眉目,叫我定要去瞧瞧。我这才去了。”
荣龄强迫自己忽略那句“今日我本不该走开”。
她的心又有些乱了。
只是怕气氛又变得古怪,荣龄并不敢停下,接着问道:“那可顺利,可结案了?”
“此事倒了结了,不过…”张廷瑜另想起一事。
他将伞搁在美人靠上,自袖中取出一个无款无识的信封。
荣龄接过,“这是谁的信?”她问道。
张廷瑜站过一些,替她挡去飞入廊中的乱雪。
“我曾在京南卫手中救下一个更夫——当时,他与贺方换了衣裳,又叫人错认作贺方抓起来。方才回来的路上,他拦下我,说是自贺方衣裳的夹层找到一封信,他怕事关紧要,赶紧送来。”
自贺方衣裳的夹层找到的?
荣龄神色一正。
她取出信封中的一页残纸,那残纸似被烧过,只余下一角,其上字迹模糊。
荣龄凑近细瞧,“三月十…”最后一字叫火燎去一半,她自剩余的一横一竖推测,“十七?”
张廷瑜颔首,“确是三月十七,只是不知是哪一年的三月十七,又要在三月十七做何事。”
荣龄与他对视一眼,二人虽对这没头没脑的“三月十七”全无了解,可他们眼中俱浮现出不算太好的沉思。
荣龄再走过一些,欲借灯笼的亮光看得更仔细。
这时,她在焦黄的残迹中看到一枚徽记。
那徽记由五个部分组成,每个部分边缘光滑,顶端有小齿…
那是…
荣龄在纸上临摹它,指尖划过的痕迹组成一朵…
一朵桃花,一朵盛开的桃花。
她指尖一停,在脑海中快速翻过记忆。
桃花香、桃花隔屏、老子像手执的桃花枝以及这枚桃花徽记…
竟都是桃花?
“世上会有这般巧的事?…”荣龄自语问道,“可为何都是桃花?”
“郡主说的什么?”张廷瑜听她低语,不解问道,“为何说起桃花?”
荣龄却沉浸在自个的思绪中,并未答他。
忽然,她眼中一亮,“我知道了,”她道,“我知道了,独孤氏是…”
下一瞬,她猛地意识到身边的张廷瑜,剩余的话断在嘴边。
可她在心中补足道,我知道了,独孤氏身为四大花神,桃花是她的徽记。既如此,其余三位花神当也如此,只是他们选用的是何种花,是榴花?莲花?又或是菊花、梅花?
她忽地又记起,不论是炊家子,又或是巴图林都未告诉她四大花神与某种花卉之间的关联。
他二人是忘了说,还是有意隐瞒?
又或者,是因这一联系与四大花神的身份密切相关,故而他们不敢透露?
荣龄想不通。
“郡主究竟想起了何事?”张廷瑜再次问道。
“是有些事。”荣龄想了想,承认道。
张廷瑜看着她的眼,平静猜测:“但尚且不能告诉我?”
荣龄迎着他坦然的目光,在心中低低一叹。
二人担着夫妻的名,如今也有了夫妻的情与实,可说到底,他们的相知并不深。是故,荣龄不敢在此时坦诚相告。
只不过,她也不想骗他,于是颔首,“是不能。”
张廷瑜未再执着,只是问:“那可有我能帮上忙的?”
荣龄略一想,还真有。
“不若张大人陪我再出门一趟?我有事要问贺方与巴图林。”她道。
闻言,张廷瑜却摇了摇头,“此事我许是帮不了郡主。”
见荣龄疑惑看来,他道:“一炷香前,我见京南卫押了几具尸首前往义庄,其中便有贺方与巴图林。”
尸…尸首?
而一炷香前…正是她回程遇上封路的时刻。
所以在那时,她关于花间司的问题便已无人能回答。
而她更不知道的是,在更早些时候,贺方曾高喊着,“我要见郡主娘娘,我还有从那老寡妇的炭盆中藏下的一纸残信…只是我糊涂了,将衣裳给了一个老匹夫…求郡主娘娘开恩,我与她当真不是一路!”
只是一杯鸩酒灌下,再多的隐秘与不甘都埋于时间的烟尘。
荣龄才因张廷瑜涨起的心情又重重落下,她的指尖陷入掌心,喉头滚了几道才问道:“其中有春芳吗?”
张廷瑜回忆道:“应当没有,里头只一位女子,我若没记错,她唤作秀儿。”
“秀儿也死了。”荣龄沉沉呼出一口气。
如此说来,她刚发现的线索全又断了。
这时,一阵喧嚣打破此间静谧。
荣龄往前院的方向看去——
油炬照出的火光中,一道阴冷的身影正往这边行来。
她冷冷一笑,心道来得正好,她还未去堵人,荣宗阙倒自个送上门来了。
荣宗阙头戴银龙五珠冠,身着银色薄甲,如冰天雪地中一柄寒气逼人的剑。
“我听闻你今日又去了镔铁局?”他停下脚步,冷冷道,“想来,你是大好了。”
荣龄不明白他的意图,因而只简短回答:“承蒙二殿下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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