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疏玥是我的名字。
据母亲所说,她年轻时气盛,
总是风风火火的,在定亲时曾吃了不少苦头。
她希望我是一个标准的淑女,希望我温和识礼。
可惜了没能如她的意愿,
虽说与赵衍舟那厮在表面上都是一副温婉大方的模样。
可私底下来,应当是和她母亲年轻时的性子所差无几吧。
这也都是她听母亲说的,她有些好奇母亲年轻时的故事,
可她总是回避着,不讲给自己听。
不过这不是什么大事,
因为她的家庭和睦美满,父亲家族虽不显赫,
但却自己有着才干,兄长虽说是个混不吝的,但对自己也是格外的好。
她自幼便被告知,她以后一定会有一个如意郎君。
什么丰神俊朗,对她一心一意,权势滔天。
当时她家虽算不上什么顶尖权贵之家。
可真要寻得这样一门婚事也并无不可,只是需要多费些脑筋罢了。
不像赵衍舟那厮,那么早定下来人家,也不知那男子未来长成什么样子,
若是个不学无术品行不端之人,可不是要搭上了她的一辈子。
更别提后来那个男子家中搬离了京城,也不知那赵衍舟巴巴的等个什么劲。
她从小就跟着母亲交际,看惯了世家大族的各种关系。
她相信世界上有美好的感情存在,
但这份感情太难得了,
就那些个才貌双绝的公子,在来京中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衍舟退了这么婚事。
可见她说的不错,这真心是世界上最难得东西。
不知道哪一刻开始,她便知到了,若是真心留不住,那么至少还剩下权势是自己永恒的保障。
父亲询问她有什么心仪的人选时,
她脱口而出的便是不求真心,但求人生顺遂。
于是她的父亲为她选择了权势滔天的顺国公。
父亲其实完成了他的承诺。
就如同林姑娘。
她所求的只是自由自在的生活,
好像也实现了不是吗,
只要她多哄哄自己,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笼子大一些,她其实就是自由的。
自己的愿望也实现了,权势滔天的顺国公,
明明所有的事情都和她们想要的都是一致的,
可是她们为什么不快乐呢。
那日与父亲的争执中,她曾不止一次的听着父亲辱骂着,
说林姑娘是个蛊惑人心的疯子,
她觉得父亲说的不错。
假如当初她没有一怒之下去找林姑娘,
也许就会接受了家里的安排,父亲说的好像也没有错,
从这个角度来说,林姑娘好像确实是魔鬼不是吗。
顺国公确实符合她曾经的要求,虽说年岁上大了一些。
有她的母亲作为后盾,父母兄长的帮助。
即使年岁上不合适依旧是一个圆满的一生。
何况与顺国公家的小姐妹们关系也都不错。
若是以往,为了自己也为了母亲
这桩婚事也不是不能接受,
因为父亲说的不错,
她不能只为自己考虑。
若是自己一走了之,第一个被追究责任的便是母亲。
紧接着便是荣霁,在叶家出逃,一定与现在掌家的人脱不开干系。
还会在牵连妹妹们的婚事。
所有人都懂这个的代价的沉重。
但是她们还在支持着她,可她不能这么自私,
就如父亲说的那样,她放的下所有人,唯独放心不下她的母亲,她的姐妹。
所以她不会走,父亲选的人很巧妙。
她此时有那么些许的理解了林姑娘的心情。
顺国公很糟糕,比她预想的人选要差很多。
可是另一端放上的是母亲,是她的亲人。
那么这个条件便是可以接受的。
是她可以忍耐的。
若是顺国公是一个大腹便便,品行恶劣的人,
那么且不说流言蜚语会对此时的父亲有着多大的影响。
母亲便是与父亲拼命也会阻止这事件的发生。
所以就那么刚好,这个事情让她们心烦忧心,
哪怕最终自己与顺国公成婚,母亲也并非完全不能接受,
总有一天时间,这件事情会过去,所有人伤口将会愈合。
可若是她不愿呢。
以前的李疏玥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她从未拒绝过,直视过她的父亲。
每次都是低眉顺目的行礼,接受着父亲的好意,
家族的供养,金尊玉贵的小姐生活,
她受到家族的供养,自然要处心积虑的为家族考虑。
因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从小所有人都是这么告诉她们的。
她与林姑娘一样,不是什么绝境,
甚至对于当时的自己来说,这是一条不错的路。
可真是这样吗。
看着手中沾满鲜血的匕首,看着兄长想要上前阻止的神情。
她在想起命运真的公平吗。
她与兄长是一母同胞,但在为家族牺牲之时,
父亲在歌颂着自己的大义与无私。
她知晓自己的兄长意识到了责任,想要因此努力来保护自己。
可是,从未有人问过她自己是否想要变强。
当兄长悔过后,父亲便会为他铺上青云路。
她也知道自己的斤两。
文采不好,家中也未曾为自己请过什么教习先生。
也没学过几本书,女工也马马虎虎。
她不是赵衍舟那种精力旺盛的笨蛋,做不到在外人面前一直端着完美的面容,
可自认在京中也是排的上名号。
尤其是在兄长这种名声的对比下。
也许是兄长第一次看着自己这么残忍的模样被吓着了吧。
这是她第一次感到不甘心,感到渴望。
她理解了林姑娘的心情,若说她不想忍忍就过去,
若说她有着自己的想法呢,她对着父亲诉说着。
看到了父亲的眼神,她知晓了答案。
她第一次无比清晰的意识到,面前的这个男人,
从来都不是她的父亲。
远处的兄长想要阻止,想要调和。
可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个男人施舍给她一个庇护所,只是因为这个男人位高权重,所以建的屋子格外的豪华罢了。
面前这个人从来没有将自己视为一个人,一个女儿,
在她的心里,自己就是一个侍价而沽的商品没什么不同。
只是在笼子上包裹了一层层绵软的布料,为饲料中的毒药包裹着厚重的糖衣。
她从来都不是人,她的价值从来都不是自己,而是李家女。
所以她的学识她的见识不重要,他们需要的是温驯,忠贞。
她的兄长在保持着沉默,她明白,那是无声的默许,
<p>默许着自己的牺牲,承诺着最后的补偿。
因为父亲的权利早晚要交到兄长的手上,兄长还没有成为父亲的那一天。
曾经的父亲也是慈爱的,她又凭什么敢相信,成为了父亲的兄长,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呢,
她相信她的兄长可是,她赌不起。
母亲递过来匕首的第一瞬间,她想到的不是逃跑,不是反抗。
而死在众目睽睽下自刎,用自己的生命表达着反抗和不满。
可是很快的她否决了。
她不想逃跑,是因为会牵连到其他人。
可自刎之后呢,自己解脱了,但还会有其他人,成为下一个自己。
得势者猖狂,羔羊的自残只会让屠夫更加快乐。
赵衍舟那家伙有一点说的不错,
自己可不是那般能忍气吞声的性子。
既然他们要吃掉我最后的骨血。
那么便看看,到底是谁的血先流干。
既然早晚都是要离开这个世界,
那么就让自己献上做后的道别礼。
她刺向自己面前,她很满意在周围宾客身上看到的眼神。
惊惧,害怕,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施舍。
他们在猜忌,在惊惧,她们成为那不安分的一份子。
她们在最后的关头调转了尖刀的方向,刺向了她们的父亲。
他们开始怀疑,怀疑京中剩下的人家中,
有多的姑娘听从了魔女的蛊惑,
又有多少的人敢做出这般举动出来。
她们成为疯子,魔鬼,可只有这样,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们才会真正的看到她们。
那些人才会真实的以一个人的方式来看待着她们的需求。
原以为逃婚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可她的命实在是不值得搭上那么多人的未来。
李疏玥觉得自己难得的聪明了一会,
以后赵衍舟想起这件事不多夸上几句她一定会托梦狠狠的痛骂她一顿,
毕竟自己可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划算的买卖。
就单凭这一件事,赵衍舟这辈子都越不过自己去了。
终于可以休息了,本来还想着未来几十年为家中琐事操劳,
她觉得自己不适合着这些。
她不喜欢伪装淑女,不喜欢管家,不喜欢的事情有很多。
她只是喜欢热闹喜欢聚会,喜欢好多新奇的玩意,
可是只能悄悄的,最过分的也不过是借着兄长的名头出去罢了。
但有一点她是知道的,她绝不低头,她宁愿站着死,也不愿跪着生。
因为那是她仅剩的一文不值的尊严。
她想起来之前不小心听到的赵衍舟她们的谈话,
说着那些红衣女鬼的传说,看起来自己以后的路不会太过孤单了。
若是这些传说是真的,那么以后自己将成为这个故事的一角,
她的故事将会一遍遍的被提起,
疯子也好,女鬼也罢,只要故事还有传唱的一天,
那么就有可能有下一个人提起刀。
那些惊惧的眼神,足够让他们重新考量。
她陪着这个故事永久的沉眠,
成为着茫茫书页的一角,致她只有十五年的短暂人生。
这么说来,每次与赵衍舟斗的不相上下。
不过这次,赵衍舟那家伙怕是一辈子都做不这般惊世骇俗的事情。
较量了十几年,最后一刻,可是她赢了。
哪怕之后到了地下,这赵衍舟也要承认,倒也也不算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