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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春蚕厄(二十三)

“这、不是她的真身?”柳鸷狐疑。

“嗯。秀的真身并非是人,可以是具象或不具象的任何事物。”柏封棠睇向柳鸷手上抱着的红罗绮。

供案前,貌宜霎时出手,放出数千条蚕丝,锐利的蚕丝如蛇般狂舞动着,游向选手。

柏封棠跃向前方,手执法扇将四面八方的蚕丝拢过,蚕丝蜷着法扇一圈又一圈,圈成厚厚的蚕茧。

蚕茧急速抖动,骤然嘭得一声破开,法扇幻化成一把冷冽的玄铁锯剑,刃如精密的扇齿,锋芒毕露的闪着寒光,蚕茧粉碎成雪粒状落下。

貌宜被剑力贯地连连后退数步,才堪堪稳住。

柏封棠握剑,跃迁向貌宜,貌宜也不甘示弱,迎难而上。

一金一黑的两道电弧在半空中激烈交锋、厮杀,动作狠且快,令躲在石柱后偷看的选手们眼花缭乱。

貌宜的利斧急切的朝柏封棠砍去,柏封棠敏捷闪过,反守为攻。他剑法精湛,步步逼近貌宜,貌宜几步后退,渐生疲软。

柏封棠动如行云流水,瞅准破绽,以一个极其灵动、诡异的身法蹿向前,锯剑划出一道银色轨迹,震得四周的空气在颤栗。

众选手屏息凝视!

貌宜躲闪不急及,被划开了眼睛,上半层眼睛连着头盖骨被削飞,黑紫色的血如抛物线溅在地上。

曲皓尧见落到脚边的半个头盖骨,立即举刀狂砍,“让你作恶多端,老子砍死你。”

前方,貌宜的身体一震,缓缓倒下。

但没一会,仅剩半个头颅的貌宜诈尸般,慢慢抽动,被曲皓尧砍得碎裂的头骨,一片一片的回到她的脑袋上拼凑。

缓缓地,貌宜又爬了起来。

貌宜的眼球没了,眼窝空洞洞的溢着血,阴笑道:“你们杀不死我的!再来一百次也是一样!”

貌宜摸了摸眼眶上的血,送进嘴里舔着,“本来还想和你们玩玩,现在!你们死定了!”

貌宜忽然跃起,展开双臂召唤,蚕丝网疯长着,从窗棂上离开,三面推进,选手们吓得往中间跑,正中貌宜下怀。

貌宜感觉到人涌动着,高举利斧无差别攻击选手——

“趴下!”柏封棠砍断利斧,一剑横扫,方才还在叫嚣的蚕丝网像痿了一样,断裂在地。

柏封棠护住选手,将貌宜的火力集中在掌控间。

庙殿中央,柏封棠和貌宜连连过招。

貌宜像一只打不死的蟑螂,每一次死去后又复活。但柏封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反而乐此不疲、游刃有余的和貌宜奉陪到底,空隙间还寻了柳鸷一眼。

柳鸷抱着红罗绮躲在石柱后,和柏封棠默契的对视上。

她瞧瞧柏封棠,又看看貌宜身上的桑叶,想起石棺内壁的古诗。

遍身罗衣者。

如果只是字面意思呢?

柳鸷揪紧手中的红罗绮,这该不会是......

柳鸷福至心灵,打算验证下自己的猜想。趁柏封棠把貌宜往神像处打,柳鸷悄速绕到供案后方,展开红罗绮。

柏封棠见状,一个扫堂腿横扫过去,貌宜跃起向后躲开,还没站稳。柳鸷就从她身后飞扑上来,将红罗绮披在貌宜的肩膀上,抬脚又是一踹。

貌宜微怔,堪堪稳住身形,急切的想要脱下红罗绮,但柏封棠的剑更快,径直捅进貌宜的心口。

貌宜毫无防备,硬生生被锯剑的强力贯穿,连带的红罗绮一同被钉在神像上,黑紫的血缓缓的流下,划过神像金身。

貌宜娇小的身躯与巨大的神像,形成鲜明的对比。

貌宜错愕的低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锯剑,原本是披在肩膀上的红罗绮像被施了魔法,广袖套进貌宜藕白的手臂,穿在了她身上。

柏封棠隔空收回锯剑,貌宜缓缓的从神像上滑落,摔在供案,又滚落在地上,狼狈的很。

貌宜的血不断溢在地板上,她黑黝黝的眼眶寻向柳鸷,虚弱而苍白的问:“是你吧柳鸷?除了你,没有人会知道到我将真身寄于一件尚未出世的罗绮上。”

“我只是根据石棺内的诗,猜着试一试。”柳鸷说。

“猜——”貌宜的话被一刀捅进腹部,戛然而止。

是陈离翡。

他光着膀子,抄起秦为墨的刀,猛冲向前,一刀捅进貌宜的腹部,骂咧咧着:“敢扒老子的衣裳!老子捅死你!”陈离翡拔出,又捅了一刀。

貌宜痛得闷哼,气息奄奄。

方才还怕得要死的选手们见状,纷纷拔刀,效仿陈离翡,泄愤似的捅进貌宜,骂着。

“作恶多端的异种!死了也是罪有应得!”

“你杀了这么多人,万剑穿心都是便宜你了!”

......

貌宜娇小的身体,像个刺猬一样,前前后后插满了冷冽的刀剑,没有一块肉是好的。

但她咬着牙,漠然承受,毫不在意众人的指责。

“去死吧!到黄泉路上向死去的人、死去的蚕磕头认错!”不知道谁吼了一句,似乎戳中了貌宜的痛点。

貌宜垂死中惊坐起,情绪爆发,疯狂嚎叫:“我没有错!!!是人!是人该死!”

貌宜呕出一口血,脱力的软下身,像似陷入自己的世界里,控诉道:“蚕衣的初始,是野蚕自愿作丝,为寒冷的人披上衣裳,不再挨冻。久了,人不再满足于取暖,开始贪婪的饲养蚕,杀蚕取丝,织制更美丽的罗绮。”

“人啊,为了自己活得更轻松些,吃、穿皆是通过野蛮、残酷的手段屠杀生灵所得。人和异种有何区别?而我杀了这些人,又何错之有?”

曲皓尧跳出来,反驳:“大家别被她的苦情戏骗了!蚕从古至今都是因为人类的需要而得到更多的繁衍,它们应该感谢人类才对。”

貌宜呸了一口血,“你们这些人,真像愚蠢的养蚕人。辛辛苦苦养了那么多的蚕、也杀了那么多的蚕,可所有的劳动成果,不全都献给了高高在上、身着罗绮的人。他们不劳而获的剥削着养蚕人,而养蚕人永永远远,缺衣少食,真是可悲啊!”

曲皓尧不知道想到什么,噤了声,选手们也面面相窥。

柳鸷拧眉,淡淡的开口,“貌宜,你所诉的压迫与不公在任何一个族群都会存在,包括秀们,否则你为何要建立这个秀场?所以不必再挑拨离间了。你身为异族残杀人族,这是两个族群间的斗争。”

不论是族内或族群间的斗争,自始至终都遵循着丛林法则的自然属性。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你自以为可以主宰一切,替蚕做主,皆是对的。你陷入了自己的执念,模糊了族群的界限,你野蛮的杀戮手段和杀蚕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貌宜阴恻侧的大笑,直勾勾的望向柳鸷,扬起唇,“小柳老师,你还是以前的样子,还是那么理智。”

“你认识我?”柳鸷疑惑。

貌宜没有回答,只是苦笑着,笑急了呕出大量的黑血,“小柳老师,我......给你留了礼物......你会喜欢的。”

貌宜撑起半边身子,想要脱掉身上的红罗绮,她边咳边喃喃道:“下一辈子......我再也不做养——”

貌宜无力的倒在地上,红罗绮半脱半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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