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把手缓缓转动，闵枝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种设想，她凭着本能操作戒指，在自己脸上覆上黑纱面具。

时间很匆忙，勉强变出面具后，她还没来得及抬头，便听到熟悉的声音：“闵枝，你竟然在这里。”

闵枝心下一沉，她可不想在这层中再跟熟人说话，引得下一层又有人抽搐报错。

她压低声音，仗着面具覆脸，理直气壮道：“你认错人了。”

那人却是低低地笑了一声，接着不疾不徐走进门，又将门把反锁。

反锁？

刚刚她进门不是反锁过了吗？他是怎么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轻轻巧巧打开门的呢？

“真有意思。”男人转过身，竟是上一层中匆匆一见的唐居安！他还是那招牌的笑眯眯神情，眼睛隐匿在金色眼眶之后，深邃模糊，贵宾厅的吸顶灯洒下柔和的光线，却似乎被他的笑容吸收。

只听“砰”的一声，他将没喝完的血腥玛丽鸡尾酒放在旁边柜台上，动作随意自然，“是我呀？你怎么戴上面具就不认人了？”

他说话时，每一个字都像经过精心的雕琢，从舌尖轻轻滑出后，仿佛话语间也沾染了酒水的辛辣和血液的腥甜。

又遇到一个在上层循环中碰面的人！

闵枝心里想着，或许可以趁着这个虚拟避难所刚建成，顺道把唐居安也“收”进来。

还在琢磨着要怎么唤醒他作为NPC的自主意识时，就听唐居安继续开口道：“看来刚刚你们成功逃脱了。嗯——他还不确定，但是既然能在这里遇到你，说明你成功逃脱。恭喜呀！”

等等，他在说什么？

他为什么要说逃脱的事情？

他既然这么说，就代表他知道——

“你知道现在的我不是刚刚的我？”话出口时，闵枝的声音都冷了三分。

“啧啧啧。”唐居安轻轻摇头，像是在惋惜着什么，“你怎么还这样说话？如果现在我们在谈判桌上，你开口就暴露了自己的底牌。”

闵枝的声音带着微妙的冷嘲：“是，像你这样答非所问、似是而非的回应，才是标准的谈判话术。但问题是，现在我们可能没有时间在这里虚与委蛇、试探彼此的深浅，使用话术也麻烦分清场合。”

“你看你，又生气了，你这动不动就生气的脾气，也难怪叔叔阿姨那么着急。”

“你少给我扣帽子。”闵枝压下眉，“实话跟你说，如果你只是个普通的NPC，那么我现在就会更改你的内置程序，以防系统识别到你的异常；但如果你跟我一样，从第一层循环就清醒的话，那么我们就都是非正常个体，或许可以彼此交换一些信息，更好达成各自的目的，你看如何呢？”

却见唐居安好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第一层就清醒？你真的觉得，你从第一层开始，就是清醒的吗？又或者，‘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闵枝心道不好，这老贼一句话三个坑，心眼子多得估计能引发通屿川的密集恐惧症。

就像唐居安刚刚所说，谈判的第一要点便是拿稳自己手里的筹码，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也最好第一时间可以预判对方的动机，如此才能拿捏对方，以此为自己搏得更大的利益。

闵枝笑道：“真正的第一层是我们直接感知的物理现实。从源代码层开始，虚拟世界模拟的都是源头的那个物理现实。这我当然知道，你不要跟我玩文字游戏，咬文嚼字真的很没意思。我高考语文考得最烂，你体谅体谅我嘛。”

带着点撒娇的语气词，但是话里话外都冷硬得厉害。

唐居安挑眉，明显对闵枝的回答感到震惊。

闵枝勉强在这一轮过招中占据高地，乘胜追击道：“唐师哥既然了解我，就知道我的为人准则是‘不说假话’，我已经拿出了自己的最大诚意，希望唐师哥也不要再兜弯子了，我们本就是同门师兄妹的关系，应该是同心同力、一致对外的，怎么现在还要上谈判桌呢？这可太让师妹我寒心了。”

不光要占据筹码的高地，还要占据道德高地，没说三两句就把唐居安架起来，这是闵枝跟自己那个商人老爹学到的谈判话术，没想到她一直嗤之以鼻的东西，这时候竟然派上了用场。

唐居安大笑两声：“这个伶牙俐齿的样子，确实是我那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小师妹。”

又开始给她戴高帽了。

闵枝仗着有黑纱掩护，肆无忌惮翻了个白眼，唐居安“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本事，早就在他们实验室人尽皆知，她本人是极其不喜这种动不动就散发荷尔蒙的做派，相比之下，通屿川都显得那么清爽可爱。

“嗯嗯。”闵枝看向墙面上悬挂的时钟，19：02，整整过了十分钟，再这么废话下去，这层循环将一无所获，她决定单刀直入，“所以呢？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这个代码世界中，你的目的是什么？只要你有诉求，我就有自信，我们可以合作。当然，如果你硬要说自己没有诉求，”闵枝举起手，指着门，“那就请出门左转，不送哈。”

唐居安撑着脑袋，笑眯眯的眼中带着难以察觉的欣赏：“我嘛，当然有诉求，首先要从这个末日世界中逃离，如果想要成功离开这个世界，估计我们要阻止放射性物质泄漏的发生……”

闵枝眼皮一跳，他竟然也提到了这个事故。

就听唐居安继续说，“至于第二嘛，一位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在这个事故中差点丧命……”他说到这里，眼掠过一丝寒光，就像冰封的湖面滑过一道裂痕，“我很想知道这背后的罪魁祸首是谁，我要让他——血债血偿！”

闵枝不自觉皱起眉头，现实生活中，竟然有人差点为此丧命么？

那她自己……

算了，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在唐居安这老狐狸面前，她不能露怯。

唐居安重新扬起笑容，好像刚才瞬间的冷厉不过是错觉。

“你形容自己不说假话，我自然也对我的目的没有半分隐瞒。那你呢，小师妹？”

闵枝沉默两秒，便开口道：“求存。不论何时，求存都是我最大的诉求。如果说还有第二个目的，”她想到疯癫的潘老师，想到现在“被冻结”的郁石蕾，还有生死未卜的通屿川，“我想让我在乎的人，在这个末日的代码世界里，少受一点苦。”

唐居安时刻严密的笑容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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