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赵必珲再次与费琼斯并肩前行,眼前不是生机盎然的墓地,而是川流不息的街道。
这条街并不长,就算走得再慢也有走到尽头的一刻。
不远处是熟悉的公交车站,赵必珲淡淡开口:“就到这吧,我也该回家了。”
费琼斯只微微点头。
16路公交如期而至,甚至来得太快。
“那么……”赵必珲在站台前回首,“就在这告别吧。”
车门打开,她正准备上车,却被他叫住:“不如,再进校园里逛逛?”
她停下,迟疑许久,加上司机催促,无奈只好咬牙上车。
然而他上前一步,拉住她的衣角。
一声细若游丝的叹息,她跳下车,但默默从他手中抽出衣角。
16路公交无声离去。
沉默片刻,她诧异问:“刚才不是已经看到安检了么?”
他却有些神秘地笑笑:“不如试一试?”
她被勾起好奇心,便一同折返到校门口。
此刻已经上课,学生大部分都在教室,门口渐无人影,保安或许也因此忙中偷闲,缩回保安亭里。
费琼斯在门口站定,却没有后续动作。
赵必珲不解:“所以怎么做?”
“等一下。”他似乎稳操胜券。
很快,有迟到的学生,气喘吁吁地跑到安检口。
刚扫过脸,费琼斯一把拉起赵必珲,紧跟在后面就这么正大光明地走了进去。
学生一心赶时间,无暇顾及,很快消失在教学楼下。
赵必珲本以为有什么神机妙算,原来就是厚脸皮,不禁哭笑不得:“我真服了。”
费琼斯依旧面色平静,微笑道:“那走吧。”
校园里经过几番修缮,当年坑坑洼洼的路面已光滑平整。
赵必珲低头:“我记得以前这有个坑,我迟到赶路还在这绊倒过。”
“什么时候的事?”
“记不清了,是在……”是在你离开之后的事,“是在刚开学没多久,好在冬天衣服厚没摔到,以后就会避开了。”
布告栏也比过去更大更整洁明了,上面贴着年纪前十的姓名照片。
赵必珲一张张看过,一张张青涩浮肿的脸。
指着照片墙轻声说:“可惜我没资格,但你的照片公布过。”
“嗯。”他有些不自在地轻轻咳一声,“那次是去统一照的。”
和一群年级前十前往教导主任办公室不情不愿地照相,留下这张郁郁寡欢的照片。
赵必珲几乎每次经过都要一丝不苟地注视一遍,力图记下每一寸线条。
无论是那双些许阴沉的眼睛,还是紧紧抿住的嘴唇,以及从眼角眉梢处静静四逸的孤傲,都让她不能忘记。
赵必珲微笑:“我记得当时有女生对你照片说:好凶。”
费琼斯现出困惑的神情:“为什么?”
“因为你那张照片就是很凶,眼睛这样瞪着。”说着,她做出一个生气的样子,自下往上瞪他一眼。
他咧嘴一笑:“好,以后不瞪了。”
远处灯火通明的教学楼如玻璃般明澈闪亮,不时传来学生闹哄哄的声音。香樟树梢在风中发出淅淅沥沥的抖擞。
她记得他们那时,这些树还没这么高。
唯有那株广玉兰依旧静谧。
渐有月色。
天气逐渐炎热,也到了广玉兰盛放之期。
班里不知从哪里开始流行给喜欢的人送这种花卉,相当附庸风雅。
不过实际上也没几个女生收到花,大抵是校园里几株广玉兰株型高大,逃过一劫。
可没多久,谢斐的桌上竟出现一朵端雅芬芳的广玉兰,如莲座般优美,散发着柚子般的清香。
明显是韩余朗给她带来的。
赵必珲没有多羡慕,但还是随口对冯宛粲开玩笑:“看看人家,看看你,你怎么不去给我摘一朵。”
冯宛粲故意生气:“我这个个子去,摔到了你不心疼啊!”
又嘿嘿一笑:“得韩余朗这样的高个长手才够得到,你去求求他呗。”
赵必珲抿嘴不悦:“说说不像话了……诶,对了。”
想起那次树林里的偶遇,凑到冯宛粲耳边,悄悄一五一十说出来。
冯宛粲果然激动不已,急忙聚精会神热火朝天地八卦。
顷刻间就把什么广玉兰白玉兰丢到脑后。
然而二十四小时后,在同样的暮色里,赵必珲桌上竟然也绽放开一朵含笑不语的广玉兰。
她惊喜不已,举到下颌处深吸一口。
同组里都连连询问怎么来的,她也云里雾里,正巧冯宛粲上厕所回来,忙问:“谁放我桌上的?是放错了?”
冯宛粲眼前一亮,也凑上来,嘻嘻笑:“当然放错了,一定是给我的,我就知道我魅力贼大。”
于是赵必珲把花插在冯宛粲书堆里,冯宛粲却取下放回到她桌上:“谁送的你不清楚么?”
赵必珲猜出几分,偷偷觑向邻组的费琼斯,见他神色如常,一副深藏不露的模样,心中又有几分犹疑。
自从那次墓地同行之后,他们并没有更多的交流。
除了放假摸不到手机,根本没什么说话的机会。
连收作业时,因为秦歌王和戴黛,她也不愿久留。
更何况,与他而言仅仅是自己的脸有些熟悉,似乎......还是没什么不得了的。
只是戴黛还是换回了原来的座位。
她把花放到冯宛粲桌上,假装无所谓:“是不是我的你都留着玩吧。”
这次冯宛粲不推辞,一把接过,兴致勃勃地别在书立上,又瞪她一眼,摇头:
“你们真好笑,一个送了不说,一个收了不要,绝配!”
赵必珲有些后悔,但不好再提,只好取出习题册开始受苦受累。
第一节物理课老师没来,所有人都自觉做题,只偶尔听到低声讨论。
本来一组里座位都是可调换的,但为了省事防止纠纷,一般就按照最初定组时的座位排列。
赵必珲在六组最前面,费琼斯则一直在五组对面中间位置。
正低头研究磁场,大拇指翻来覆去颠三倒四。
忽然右边一阵响动,竟然是费琼斯换到左边的座位,瞬间慌乱席卷大脑。
费琼斯坐下,仍旧闷头做题,一言不发。
赵必晖有些没趣,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继续心无旁骛,但这一打岔,半天琢磨不出思路,愈加焦急,不免手中小动作力道加剧,开始在草稿纸上乱画。
右边默默递来一张纸条,写着几句这道题的解题思路。
赵必珲知道是好意,但相衬之下显得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更加沮丧,只看一眼,淡淡道声谢谢。
没一会儿,又来一张:“不开心么?”
有些烦,她直接接过纸条压在课本下,压低声音:“写不出来当然不开心。”
费琼斯终于放弃纸条,侧身凑过来,低语:“你可以从这里想想。”说着指向一句条件。
赵必珲闷声闷气:“总不能考试也靠你?我还是要自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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