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曦云笑了。
她偏头看向案几上的兔儿灯,这番漂亮话十分耳熟,她上辈子也从谢成烨嘴里听过。
所谓不会抛弃她,不过是他此刻没有记起王爷身份、没有想起真正心上人才做出的承诺,当不得真。
柔和的灯光映照在她的侧脸,沈曦云轻声道:“是,我知晓了。”
没有剧烈的欢喜。
没有猛烈的回应。
淡淡的,恰如九天之上的神女平静应答凡尘信徒的祈愿,信徒满怀希望,神女无波无澜。
谢成烨动作放缓,一点空落落的情绪侵蚀上心窝,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盼一个怎样的答复。
马车内重回安静,一路无话。
沈曦云下车时,没拿那盏兔儿灯,还是春和不放心,跟在后头多问了一句。
她回头看了眼,花灯原有的灯芯将燃尽,火光逐渐微弱,兔子的那双琉璃眼亦不复最初的光彩,暗叹口气,道:“拿着罢。”
说完,不再看坐在一边的谢成烨,撑着稍显疲惫的身子回到栖梧院。
景明急急忙忙为小姐准备沐浴的用具,春和提着灯问:“小姐,这灯是要挂在何处?”
从府门走进来的一段距离,灯芯已只剩个小火苗的光,将熄未熄。
“把灯芯灭干净后,找个箱笼装着放进库房吧。”
她不想老是看着这灯,平白记起上辈子傻得可笑的日子。
春和应是,退到桌前拎起把小巧的精钢剪刀,伸进花灯底座,两片刀刃在灯光下反射出冷冽的银光。
随着“咔嚓”一声轻响,最后的一点火光暗淡熄灭,只留下一片朦胧的烟雾缓缓升腾。
待沈曦云沐浴完上榻时,春和已经把花灯收起,为小姐拉上床帐,闭灭烛火。
夜深人静,院内零星响起几声虫鸣。
沈曦云躺在架子床上,双目紧密,莹玉般的脸庞陷在丝被间,眉心微蹙,睡得并不安稳。
元宵节上发生的事,见到的人,勾起了她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被囚困后死于一杯毒酒的恐惧。
前世今生的一幕幕混杂在一起,纷至沓来。
……
“不管我是谢成烨还是林烨,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妻。”
着一身亲王蟒袍的男子含笑握住腰间玉蝉,珍视地看着眼前的少女,言之凿凿承诺,院门外,知州、通判领着手下衙役悻悻候着,等待王爷嘱咐完后起驾回京。
对面的女子闻言羞红了脸,小心扯住他的衣袖,提醒他院门外还有许多人。
可雀跃和欢喜还是止不住从心里涌出。
女子踮起脚尖,昂首在他脸颊落下一吻,细密的睫翼扑闪,像一只迫不及待奔向春日胜景的蝶。
“阿烨,窈窈心悦你。”
“不管你是生于皇室还是寻常人家,你都是我的夫君。”
“结发为夫妻,白首不相离。”
……
车厢晃动,街边摊贩吆喝声、孩童嬉闹声、炮竹炸响声透过半掩的窗牅飘入。
穿着青蓝水波纹长袍的男子端坐于她面前,修长的指节叩在兔儿灯前的案几。
一字一顿,郑重承诺。
“我不会抛弃你,窈窈。”
……
“还不快离开!”
“淮王殿下何等尊贵的身份,一个在民间做低贱活计行商的女人,怎配为殿下正妻。”
宫人牢牢按压住女子的肩膀,低声呵斥,让她莫要再做无谓挣扎。
豆大的泪珠积蓄在眼眶,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皇城玉石铸就的阶梯上的男子,青蓝色的蟒袍与此前在江州栖梧院内穿的何其相似,腰间她赠予的玉蝉却已不见踪影,冷面肃穆,不见半点情意。
唯余一句“粗鄙商女,难登大雅之堂”,印刻进脑海,昭示已经恢复记忆的淮王对她的厌恶。
她步履蹒跚被侍卫宫人押解,送到西郊别院,院门一点点关闭,留下耸立的高墙和方寸的天际。
……
高墙和天际在梦境中开始模糊,身下躺着的被褥好似变成了别院冰冷的青砖,明明触感顺滑细腻的丝绸锦被,化作啃噬灼烧的毒物,死死箍住她的身躯。
甜蜜漂亮的虚伪承诺灌进她的耳朵,她想捂住不听,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虚弱无力。
沈曦云指尖颤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睑快速跳动,嘴唇微张,吐出小声的呻吟。
守夜的春和听到动静,连忙绕过屏风进入内室,掀开帷幔轻声呼唤:“小姐!小姐!”
声音穿过黑暗,沈曦云猛地睁开双眼,只见春和面容焦急,眼里满是关切,手中烛台火光摇曳,在昏暗的屋内投下柔和熹微的光影。
“小姐,可是又做噩梦了?”春和轻轻拍打沈曦云的背部,担忧地问。
沈曦云缓缓从床上坐起,勉强挤出一抹笑,“是,看来安神香用料还要再重些。”
自打正月十五元宵那夜后,她连做了几日的梦魇,被搅扰得难以安眠、精神不济,春和与景明便开始夜里轮换整夜守着她。
昨日她想起娘从前留下的安神方子,特意配了一副塞进香囊,挂在床边。
可惜没起作用,还是梦魇了。
沈曦云瞧见一点微弱的晨光,问:“春和,今日可是正月二十了?”
春和从床榻边拿起一条预先备好的帕子,为小姐擦拭额上的汗水,“可不是已二十了,小姐已连着魇了五日,真叫人心疼。”
沈曦云顺从昂起脸,任由春和动作,“昨儿让景明去城外庄子上吩咐的事,庄子上可有回话?”
“庄子上已经按小姐的意思把物件都备齐了,至于旁的,还没消息。”
春和擦完脸,收起帕子,催促道:“小姐再歇歇吧,估计现在都未到卯时,操心的事等睡一觉起来再说。”
“春和教训的是,”沈曦云笑一笑,打个呵欠,准备躺下再休息,又不放心补一句,“今日庄子上要是有信的,立刻通知我。”
“还有,若是章典的踪迹有了,亦要知会我。”
她这几日加大了人力财力的投入,便不信找不到人。
春和无奈叹气,“小姐都嘱咐过多次了,我们怎敢忘。小姐快些休息吧,白日里操心的还不够吗?”
沈曦云轻咬下唇,缩进被褥里点头。
春和退至一旁,守护着小姐再次沉入梦乡。
辰时三刻。
曲水院内,长安打好热水拎进屋,伺候主子洗漱,并递上封信。
“主子,前日遣去雾凇小筑的信已送到,这是回信。”
谢成烨一身雪白的寝衣,右肩的伤势已然大好,抬手按压眉心保持清醒,听到长安的话,他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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