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充在街上被人打了,而且打得很惨。
消息是二表哥带回来的。
说是今日一早,郑充在街上不知道发什么疯,将自己的几个随从赶得远远的,嘴里嘟囔着他要通灵,然后突然拿了个布条,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就这么站在街上,神神道道的,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不一会,便有个络腮胡子的大汉冲了出来,钳住他的双手,劈头盖脸一顿打。等随从们反应过来赶去抓人时,大汉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传闻实在过于离奇,几人听得一头雾水。
柳舜华疑惑道:“上次见郑充出门,至少有五六个随从,怎么连个人都没抓住?”
陈莹脸上止不住笑,“难不成真是老天都看不下去,显灵了。”
二表哥摇头,“不知道,怪力乱神的,有的说他是被附身了,还有的说是神仙出手,反正现在说什么的都有。”
柳舜华若有所思,“郑充人怎么样了?”
二表哥道:“被打得不轻,鼻青脸肿的,腿都断了,被人抬着回了刺史府。”
陈莹忍不住笑出声,“这个蠢货,活该。他还自己蒙上了眼,这不是明摆着等着人打。我只恨我没在,我要是在,一定要狠狠地给他两拳。”
柳舜华想了想,总有些不放心,“刺史府那边呢,有什么动静?”
二表哥:“说来也奇怪,郑充被抬走后,刺史府的人气势汹汹地去一趟都尉府。”
都尉府,难道这事和贺玄度有关?
陈莹下意识看向柳舜华,不住用眼神示意她。
柳舜华有些坐不住了,“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
……
都尉府内,贺玄度正斜靠在躺椅上,优然地吃着酪浆。
见柳舜华过来,他殷勤递过一碗,“我就猜到你要过来换药了,特意给你留的。”
柳舜华接过酪浆,看了一眼便放下。
还未开口,贺玄度便催促道:“我新研制的口味,你先尝一口试试,赏个脸。”
他仰着头,日光照在他脸上,眉眼带笑。
柳舜华双手不受控制地端起碗来,只见上面漂了些葡萄干,并其他干果,隐隐能闻到蜂蜜的甜香。
她细细尝了一口,只觉满口留香,忍不住又喝了起来。
她原先最喝不惯酪浆,如今被贺玄度一改,倒真是美味。
贺玄度见她一口气喝了个精光,得意道:“怎样,味道不错吧?”
“味道是不错。”柳舜华放下碗,又道:“不过,还怎么还有闲心做这些稀奇古怪的吃食?”
贺玄度躺回软椅内,“你这话奇怪,我来凉州就是为了好好放松,为什么没有闲心?”
柳舜华站在椅子前,垂头看着他,“郑充是不是你找人打的?”
贺玄度坐得直了些,一双桃花眼闪着光,“你也听说了,是不是特别解气?我跟你说,你不用谢我,那个郑充,我也看不惯。”
柳舜华瞥了他一眼,贺玄度想法还真是简单。
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打了郑充,还让刺史府的人找上门。
这不明摆着要同刺史府过不去。
她无奈道:“如今都尉府已经同刺史府闹翻,待万都尉归来,你要如何向他解释?”
贺玄度挑眉道:“谁说同刺史府闹翻了?”
柳舜华有些疑惑,“那刺史府过来做什么?”
贺玄度笑道:“郑充被打的时候,我可是远远地站着,人又不是我打的。而且我们都尉府的人进出都有记录,今日除了我,可没人出过府。他郑充被打,那是上天的安排,和我们都尉府有什么关系。刺史府的人问不出个所以然,就走了。”
柳舜华眉头一皱,“就这么简单?”
贺玄度摇晃着椅子,“就是这么简单,他们刺史府算什么东西,没有证据能拿我如何。刺史府那些人,一群酒囊饭袋,多行不义必自毙,就算真与他们闹翻,能是什么坏事?”
柳舜华一愕,贺玄度说得确有几分道理。
以贺玄度的身份,即便真得罪了刺史府,他们确实奈何不了他分毫。
只是他没必要趟这个浑水。
她道:“贺玄度,若是为了我,你其实没必要这么做,我可以自己……”
贺玄度眼皮一翻,打断了她的话,“也不全是因为你,打个人而已,看不惯就打了。”
柳舜华垂下眼眸,她知道,他这么说是为了让她安心。
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不再提这些,换了一个话题,“听闻说郑充中了邪,自己蒙上眼等人来打,是怎么回事?”
贺玄度果然来了兴致,坐起身道:“今日郑充主动约我,说他想要跟着我学赌技。我就告诉他,只需在人最多的地方,蒙着眼睛听人来人往的动静,只要足够专注,就能灵通,听出骰子的点数,他就自己蒙上了眼。”
不得不说,这辈子的贺玄度虽说总是有些不着调,人也比较单纯,却还是有几分小聪明。
柳舜华又问:“那你找来动手的人呢,怎么就凭空消失了?”
贺玄度笑道:“这个更简单了。其实就是我事先想办法让郑充将他那些随从赶得远远的,又找来一些人混在人群中。等安排好的打手动手,将郑充打趴下后,那些随从看到,从远处跑过来的时候,打手已经趁乱换好了衣饰头巾,塞给我事先安排好的那些人,然后大摇大摆地离开。”
这个方法倒是巧,配合得当,很容易掩人耳目。
贺玄度仰头,“怎么样,我比你想象中的厉害吧?”
柳舜华看着他,眼神诚挚,“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很厉害的人。”
贺玄度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柳舜华却这么认真。他平日里在外人面前什么样自己不是不知,不觉有些尴尬。
他咳了几声,嘟囔着,“柳舜华,拿出点你的骨气来,这么奉承,我可看不起你啊。”
柳舜华朝他微微一笑,收回目光。
有风吹来,柳舜华抬头,望向庭外高疏的枝头。
那是一株枣树,叶子油亮,青色的果子累累。
她想起了外祖家中的那株枣树,想起了表姐。
当年离开凉州时,院中的枣树已经结出了青色的果子,只需再等一个月,便能吃上。
她扒着马车,哭着不肯上车,表姐安慰她,“蓁蓁不哭,你放心,等院子里的枣子熟了,我一定把最大最甜的一颗留给你。”
马车缓缓驶出巷子,她掀开车帘,看到表姐追在马车后,哭成泪人。
贺玄度虽暂时替她收拾了郑充,可表姐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她必须想办法,将表姐拖出火海才行。
柳舜华回过头,缓缓道:“你的人昨日去了刺史府吧,我表姐她……又挨打了吧?”
贺玄度见她一副伤感的模样,翻身从椅子上坐起,“是,已经去过了,不过只是远远看着,并没见到她。你先别急啊,郑充已经被打得下不了床,你放心,没有十天半个月,他起不来,你表姐暂时不会有事的。”
柳舜华低眸许久,终于抬起头,“贺玄度,你能帮我,我已经很感激了。只是这毕竟是我们家的事,我会自己动手,不想你再牵扯进来。
贺玄度一愣,“你想将你表姐救出来?那可是刺史府,眼下又守备森严,生人根本不可能放行,你要如何进?”
柳舜华一笑,“这得多亏你啊,给了我这个机会。”
贺玄度略一思索,“你是说,医工?”
柳舜华点头,“正是,郑充被打,刺史府必定会请医工上门医治,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贺玄度扬眉,“那可真是太巧了,医治郑充的医工,是我舅舅的人。”
柳舜华愕然,怎么会这么巧?
贺玄度歪头笑,“怎么样,是不是又要把我牵扯进来了?柳舜华,好好地帮我上药,我会考虑考虑给你引荐一下。”
柳舜华垂头一笑,让人去拿了药,抓过贺玄度的手,帮他换药。
她顺着他的话,柔声道:“还请贺大公子大发慈悲,帮我引荐。”
贺玄度没有应承,只是问:“引荐之后呢,你想怎么做?”
柳舜华不想瞒着他,如实道:“自然是要跟着一同入刺史府,寻个恰当的时机,接近表姐,弄清原委。”
贺玄度摇头,“若是这样,我恐怕不能让你去。你表姐被刺史府的人监控起来,这里头一定大有文章,若是你被发现,那后果不堪设想,我不能把你往火坑里推。”
他劝道:“我可以寻个可靠的人进去,一定会想办法同你表姐碰面。”
眼下的刺史府,已是暗流涌动,他不能让她涉险。
柳舜华替他包扎了伤口,定定道:“不行,一定要是我才行,表姐她被困许久,已是杯弓蛇影,她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人的。”
她看着他,眸中闪着坚定的光芒,“贺玄度,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我必须去。你相信我,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绝不会给你们都尉府添乱。”
贺玄度一瞬恍觉,柳舜华或许没有他想象的那般脆弱。
他想,他应该相信她。
……
隔了两日,柳舜华才跟着范神医入了刺史府。
临行前,贺玄度特意找了人,帮她扮了男装,从头到脚装扮得很仔细,只要不开口,几乎没有破绽。
她穿着件粗布衣衫,戴着小帽,一路垂着头。
被迎着一路进了后院正房,柳舜华长吸一口气,不敢有丝毫懈怠。
后院的管事嬷嬷曾见过她,她必须要小心应对。
郑充就躺在床上,手脚都被包裹了起来,一张脸青一块紫一块,肿得像个蒸坏了的包子。
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正在喂着药,郑充边喝边呜呜地叫着。
管事嬷嬷一把拉开喂药的丫头,骂道:“蠢货,少夫人就是这么调教你的,这药这么苦,还不去拿些糖来。”
那丫头有些委屈,撇着嘴,“五姨,我已经……”
管事嬷嬷瞪了她一眼,她噘着嘴,走到一边去取糖。
柳舜华一看郑充那幅尊容,拼命忍着要笑的冲动,默默垂下头。
管事嬷嬷转向范神医,“范先生,这边请。”
范神医这才走到在床前坐下,柳舜华麻利地递过药箱。
门口的侍从向管事嬷嬷使了个眼色,管事嬷嬷会意,笑道:“范先生身边怎么换了个人?”
柳舜华心下一紧,有些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范神医从容地施着针,手上的动作并未停,“前几日带的那个,话太多,嘴太碎。替贵人们相看病情,还是话少的好。”
管事嬷嬷点了点头,瞥了一眼柳舜华,柳舜华竭力按下心内的忐忑,索性抬起头,对着她点头示意。
她照过镜子,她的男装应当不会被认出,唯一需要克服的便是自己心内的恐惧。
管事嬷嬷没瞧出什么,对着门口的侍卫摇了摇头。
范神医施完针,柳舜华干净利落地收了针,递上止痛的药膏。
这两日,贺玄度带着她在范神医的医馆内忙活了两日,熟悉各种药材、药膏,以防在刺史府被人察觉出端倪。这种打下手的小事,她私下练了不下百遍,早已烂熟于胸。
管事嬷嬷盯着柳舜华看了片刻,突然道:“范神医,你这个徒弟瞧着有些面善。”
柳舜华递药膏的手,微微一顿,旋即收了回来。
她心如擂鼓,面上却丝毫未显,这种情况下,她只能配合范神医。
果然,范神医只是打开药膏,不动声色地涂抹在郑充的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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