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尹飞憬拦住正要出手的宋听,勾起唇角,眼中冒着些许兴奋的光芒:“大师兄,让我来吧。”
宋听虽面露不忍,但闻言,到底不再动作,任由尹飞憬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将瓶内墨绿色液体倒到方雨眠伤痕累累的手上。
“啊——”
方雨眠惨烈地哀嚎一声,促然睁开双眼,眸中尽是痛苦之色。
她手上传来火辣辣的疼,原本只是布满伤痕的手,此刻已经飞快红肿起来,甚至还冒着白烟。
手上的伤口渗出血珠,不一会便汇成一片,顺着之前干涸的血流之径流淌而下,滴落到白色冷玉铺成的地面。
十指连心,手上传来的疼痛让方雨眠控制不住地颤抖着,登时额角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她疼得倒吸气,痛苦地蜷缩在大殿之上,眼前白茫茫一片,视线久久无法聚焦。
尹飞憬一向喜欢用让人痛不欲生的毒药来惩罚犯人,宗主等人也早就习惯了他的做法。
他欣赏着方雨眠挣扎的模样,像是欣赏着自己的佳作。
尹飞憬平常酷爱炼毒,这点和二长老很像。因此,他经常在灵蕴峰和冷月峰之间来回跑,与二长老探讨炼毒的药方与手法。
尹飞憬知道方雨眠早就不被师尊喜爱,更知道二长老此时恨不得将方雨眠千刀万剐,他自然乐得卖二长老一个人情。
他看向二长老,果不其然,对方很解气,向他露出赞许的神色。
欣赏了片刻,尹飞憬才慢悠悠起身,悠闲得意地退回自己原来站的位置。
大师兄看着躺在地上、不住抽搐的方雨眠,眼中有同情、也有失望。
他摇摇头,似是不忍地别过脸。
“你可知错?”
那些人见她醒了,便迫不及待地定她的罪。
不等方雨眠回过神,质问之声已至。
方雨眠浑身被冷汗浸湿,她的五感在一声声谴责声中慢慢恢复。
她听到殿内的长老七嘴八舌地评断着她的为人,只觉得那些人聒噪,吵得她头都要炸了。
方雨眠默不作声地缓了缓,光线终于进入眼帘,殿内的模样渐渐浮现。
她脱力地躺在地板上,动着眼珠,把能扫视的地方和人都看了一遍。
她看见了一张张依如往昔、清高的脸。
有她熟识的,也有她几乎算不上相识的。
他们脸上流露的神色或厌恶不屑,或幸灾乐祸,或漠不关心。
相识的人觉得她满心嫉妒,阴暗自私,眼高于顶,不受管教,屡屡犯错,德不配位。
不熟悉的人自然听信宗主和各位长老等人的决断,觉得她是个恶贯满盈之人,否则又怎么会被关进宗门内专门用来关押十恶不赦罪人的雷狱呢?
在场这么多人,或是在指责她的,或是默不作声的看客。
即便方雨眠已经如此形容凄惨,却博不到任何人的同情,周围的人只是高高在上地看着她。
如同智慧俯视愚蠢,神明漠视蝼蚁。
也许这些人不是没有同理心,只是他们觉得自己在做着什么正义的事,自己是天道的维护者。
而方雨眠,是要接受他们审判、问责的罪人。
也或许,他们仅流露出的那点悲悯,也不过是为了做给自己看,向自己表明自己是个善良、有恻隐之心的好人,是符合主流德行要求的人。
也许他们在做什么,内心究竟是怎么想的,连他们自己也从未明白,甚至从未想过。
方雨眠只是很虚弱地扫了大家一眼,二长老却以为她在瞪视自己。
他觉得那双眼中还带着她往日自命清高的骄傲和倔强。
二长老怒目道:“孽障,你还不知悔改吗?”
方雨眠双手撑着地面,艰难坐起身。
她看向自己。
果不其然,自己穿着的是十几年前尚在天霁宗时穿的服饰,她的身体也变小了一些!
她看着自己红肿的双手,明明一身的伤还在痛,但她的心中却无比感激和喜悦。
这世间有多少人后悔过,但是又有多少人像她一样,有机会重新再来?
方雨眠不知道命运为什么突然眷顾起她来。
方雨眠太高兴了,她甚至想放声大笑。
但此时的场景,大笑实在不合适。这些人不是以为她疯了,就是以为她死不悔改。到时候肯定会激怒一些人,比如二长老和她师尊。
方雨眠强忍着喜悦,肩膀都因为她憋着劲而不住颤抖。
外人自然不知道她伤成这样还能笑。
她低着头,浑身发抖,这副样子落在外人眼里,还以为她是因为难过或是疼痛。
片刻,数滴豆大的泪珠滴落,砸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嘀嗒声,化开了方雨眠手边的一小摊鲜血,露出血迹包裹下冷玉的白。
在场的修士虽见不到方雨眠的表情,但各个眼尖耳利。
方雨眠居然哭了?
这样的人,也会哭吗?
整个天霁宗,除了大师兄,没有第二个人见她哭过。
方雨眠早就不是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受罚了。这时的她还不满十七岁,可是受到的责备和领过的罚却不计其数。
一开始,她会激烈地反抗,总能有一套说辞,辩解着想要证明自己没错。
后来,她学会默不吭声地气人,又倔又犟,像是偏要和人对着干,满脸的不服气看得人火大,让人恨不能折断她那一身不知从何而来的反骨。
再后来,仅剩的那点倔强也消失不见,她像是个没有情绪起伏的木头一样,被罚了,也就沉默地受了。只是,那双没有光彩的眼眸似是折射着不与凡俗计较的自傲,任谁看了都只会更加怒火中烧。
在一次又一次的规训中,她从一个自信烂漫的小姑娘,长成了一个自卑沉默的少女。
可是无论她做了什么反应,有什么样的性格,她都还是她。
她的行为不同,性格变化;可是她的认知,却从未变过。
无论哪样的她,都不肯认错。
她始终觉得自己没错。
可是那些人想要的,也不是她不反抗,不是她认罚,而是要她一句——
“我错了。”
要她按照他们期望的那般,做个听话、乖顺、像模像样、不会反抗他们旨意的好弟子。
此刻,方雨眠的身体不再像往昔一次次受罚的时候,那般紧绷;而是像塌了一样,纤弱又破碎。
这样一个满身伤痕的女子,似是终于明白自己受的是惩罚,是会痛的,正在楚楚落泪。
这意外的眼泪让殿内的长老们不知所措。
在场的长老男子居多,又都是长辈,他们也并非铁石心肠,面对一个弱质女流、柔弱小辈,一时间竟都不好意思再出言指责。
殿内一时间鸦雀无声。
她的师尊眉心微不可查地动了动,但很快恢复。
他开口问道:“雨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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