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我怎么知道。”李康双腿打颤,讪笑着擦了把额上不存在的汗,“您也知道的,之前在济世门我不过是个混日子的喽喽,上面的人有什么举动我哪里知道呢?”
喻从意单手撑着下颌,也不说话,便这般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
唐子恒几次有要圆场的念头,都在触及她冰冷的视线时止住了。
李康脑子里一团乱麻,拼了命翻找有关兴中八年的记忆。
那是一段回忆起来都觉得荒谬的时光。
整个门派上下不比医术不治病患,无论弟子长老,比较的都是谁敛了更多的财,谁谋了更多的权。
那场声势浩大的杀鸡儆猴,伴随着太鹰长老人头落地画上了休止符,荒谬的攀比却并未停歇,只是由命转暗。
按说这样震动江湖的案子不会轻易被人遗忘沉寂,何况以那时候济世门的规模,多的是门派仇家要拉他们下水。
可短短三日不到。
扶风郡假药案便悄无声息,再无人提起,仿佛没有发生过一般。
“掌门所问的,我真的不知道。”李康搓着裤腿不安道,“不过在此之后,掌门便进了一趟洛京,随后又去了一趟江南。”
说到江南,李康毫无掩饰地小心翼翼抬眼观察着喻从意的表情。
那是兴中九年。
喻君成捡到她的地方,便是江南。
“……那在此期间,或是周澹,或是周治,可有去过济世门?”喻从意恍若未闻,自顾自道。
李康也是反应一会,才发现自家掌门直呼天子汉王姓名,吓得脸又是一白,哆哆嗦嗦道:“并、并未见过。”
“这样。”喻从意未恼。
现在诸事到位,按照当年的剧本,就差一次进京的消息与一杯赐下来的毒酒了。
她也差不多想明白。
恐怕师父也是被这一连串的明褒暗贬不得不走上神坛,兴中帝以扶风郡为把柄,既是示好,又是威胁,迫使师父与朝廷合作。
至于目标么……也根本不是借什么江湖势大、通敌叛国的罪状来肃清这个看起来已经过分膨胀的门派。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那本记载起死回生枯骨生肉的《济世》,周澹知道,周治也该知道。
兴中帝又怎会不知。
一群衣冠禽兽为了本不着边际的秘籍将师父圈进圈套,发现得不到想要的,就干脆下手将整个济世门做祭品,叩上顶帽子原地夷为平地。
而最后用来牵制住师父,逼他明知死局还不得不赴的——
恐怕就是沈择赢了。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现在的沈择赢心甘情愿地继续为他们所用,牵引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他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告诉她,那不仅是兴中帝的一手遮天,更有他亲自递上去的一把刀子。
而周澹和周治正利用了沈择赢赎罪的心理,心安理得地想让自己将所有罪过怪到沈择赢头上,隐藏他俩当时在背后搅弄的风云。
最好再因此和沈择赢反目,转头与皇室联手,获得那本《济世》。
原以为兴中帝死了,与那桩旧案有牵扯的“前朝余孽”,便只剩下她一人,连报仇都不知道刀子往哪儿捅。
苟活于世,也不过是求个真相大白,洗清师父身上的污名。
真没想到啊。
一下子给她找到两个该偿命的。
“师兄,帮我盯着忠肃侯。”喻从意吩咐道,“至于李长老,麻烦你通知阿离。”
“锁了长行的院子,没我点头,不许他出来。”
说罢,喻从意站起身,垂眸时无意瞥见桌上另一侧摆放的公务。
干了墨迹的“阅”字赏心悦目。
慧极必伤。
她刚决定收喻长行为徒的那年,沈择赢曾来信劝过她。
放他做闲云野鹤,过普通人的生活。
是她自私,是她不舍,是她自负地以为将他束在自己身边,也能保护他。
这才平生出这么多多余的曲折。
不过她的长行已经是大人了。
离了她,也会很快振作起来,过自己想过的人生。
这般想着,喻从意走到窗边。
是平放桌上的长剑此时尚在鞘中,锋芒未露。
随着宝剑出鞘的声响,唐子恒与李康猛地起身。
“掌门,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摆了周澹一道,恐怕这会儿他也该反应过来了。”喻从意冷静道,仿佛说的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禁足可挡不住咱们这位汉王殿下,说不定这会儿都已经杀到关中了也未可知。”
“啊?”李康大喊一声,这回真有一滴汗从额上落下了,“那、那咱们怎么办?”
“没事儿,我正好也有东西问他要。”喻从意说着提剑朝屋外去,“之后的事情拜托你了,师兄。”
“……再替我给云生去一封信,说声抱歉吧。”
唐子恒颤着嗓道:“你不会是要去……杀了他?”
“我没那么冲动,师兄。”喻从意笑道,“我总得让他先交代出‘喻君成无辜惨死,济世门并未叛国’的血书,公之于众,才好送他上路吧?”
望着喻从意远去的背影,留下二人目瞪口呆。
“……我觉得不能听掌门的。”李康咽了咽口水。
唐子恒刚欲附和,一道人影悠悠出现在殿外,最后停步在门口,由着屋内的烛光照亮来人的模样。
“二位长老,这么多年辛苦了。”那人说着,抬手推动门扉。
等二人反应过来时,大门闭合,从内往外怎么也推不开。
“今夜过去自会放二位出来,不必多虑。”外头那人笑道,“至于掌门的嘱托,在下会替二位长老办到,定不让掌门怪罪于二位。”
唐子恒不敢置信地敲打着大门,朝着那道黑影喊:“你要做什么!放我们出去!”
“自然是帮汉王殿下。”
“成大业啊。”
……
喻从意尚未走下山,就见一人披星戴月,朝她走来。
见她手中提剑,他没有丝毫诧异,只是带着一贯混不吝的笑容:“这么晚还带着剑,不会是来砍我的吧?”
“猜对了,来受死。”喻从意停下步子,抬剑直指那人,“好玩吗?”
“沈择赢。”
“不好玩。”沈择赢停在剑尖不过一拳的距离,二人便隔着一把剑的距离对望,“总算结束了,我才迫不及待来找你。”
喻从意蹙眉,听出他话外意思:“你又做了什么?”
“没什么。”沈择赢一顿,有些不好意思地屈指蹭了蹭鼻尖,“也就是把兴中十二年济世门的真相写成告示,贴得满洛京都是以后逃出来了。”
“……”这回连喻从意都不由瞳孔微张,“你疯了?”
她都不敢想象现在洛京城是怎样的血雨腥风。
明德帝和周澹一定想不到,只不过是睡了一觉,第二天起来那些破事就被光明正大地昭告天下。
沈择赢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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