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德莱希!你别想再出去了,无论你做什么,你都不可能再有机会出去!要想出去,除非圣母百花大教堂穹顶建成,否则,我——”
“主教大人,为什么?”
隐德莱希直视他的眼睛,等到穹顶建成,她再想出去也不能了。
那一双蓝色的眼睛,科萨不敢看她,片刻的对视过后,他低头看见少女手腕上的红色手链。
“你为什么这么想出去。”
隐德莱希没有任何思考,直言道:“我记得,我来之前,有一座桥塌了,不,那应该不是塌,是……”隐德莱希想不到措辞,“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是我尝试用魔力,去观看桥坍塌的时机,却发现,桥它在自己修复。”
隐德莱希隐去她感受到的苦痛,只笑着说:“主教大人,您只要暂时放我过去,等桥完全复原,我一定会回来,还有,”隐德莱希顿了顿,“还有,我还没有和一些朋友告别,等我告别完了,我——”
“你就不回来了,你就和他们跑了,是吗?”科萨打断她的话,“别说可是,你不可能再出去了。”
科萨背过身去。
在主教科萨的办公室里,红色铺得遍地都是,显得华贵极了。可隔着红色地毯,还有一张长桌,隐德莱希的背后就是一排排的书柜,她曾经经常来这里阅读,可她现在觉得,这里永远找不到她想知道的东西。
“主教大人,为什么,”隐德莱希不理解,“为什么别人都可以出去,还有维萨里,他没有回来您也不在意。为什么只有我想出去也不能。”
科萨双手搓着,低声说:“你知道是谁带你回来的吗?”
“……”
久久没有回应,科萨转过身,踱步到隐德莱希的面前,蹲下来,和她保持视线齐平的位置。
“隐德莱希,这里是你的家。”他柔声道。
“可是,外面很危险,佛罗伦萨,佛罗伦萨,正陷入危险。”
“隐德莱希,只要你还这里,只要你还好好的。佛罗伦萨就会一直都在。”
“我……”
科萨看着她,最后还是叹气,说:“如果咱们谁都说服不了谁,那不如打一个赌吧。前几天安洁莉卡修女和我说,你的魔力进步很快。那,如果你能看到我的命运,我就放你出去。”
隐德莱希的眼睛亮了:“您说话算话。”
“只要你能看到我的命运。”科萨的心仿佛沉到谷底,他笑着说,用尽他所有知道的好话,只要隐德莱希现在不去想出去,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
天气阴湿。
腿又开始痛了。店长坐在吧台内,冬天来了,可迟迟没有一场雪。
酒馆内人际凋敝,博耶塔也是闲,用纸写着诗歌,反正无人打扰。
写着写着,记忆卡壳了,博耶塔问:“那一天,如果失败了,你打算怎么办。”
“再来一遍,总有一次成功。”
“哦?”博耶塔放下笔,“那你现在成功了?”
店长:……
“不写就收好。”
“嘿,你不懂了吧,我是等待着灵感呢!就是放在这里,让墨水自己排列组合,让风亲吻纸张!啊!你不懂啊!”
博耶塔想起了那一天,一座桥的复原。守镜人能做到的事情,店长也能做到,不过是一个循环,如同一次次的死而复生。
“那你……”
店长说:“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博耶塔的笔顿了顿,然后站起来,他把酒馆里的窗户都关闭,最后走去关门。
他做完一切后,又坐回去,提笔继续写:“你能做到的。巴克斯被放在巨人的玩具里面,玩偶一样被撕碎分解,最后,巴克斯还活着,死亡为祂加冕。葡萄踩碎成紫色的酒,葡萄藤蜿蜒结出更好的果。”
写到一半,博耶塔突然想起,好像他们刚把桥复原,在那一段时间里,他看见了维萨里。
那个米兰人一直站在桥对岸,他的面前横陈几具尸体。维萨里的表情他看不见,但博耶塔可以肯定的是,维萨里一定看见了时间倒转。 如果说表现的话,大一点,就是被炸毁的桥的复原,小一点,就是烧毁的尸体重新恢复肉身。
“嘶,”博耶塔不敢想,维萨里和他母亲一样,都是认死理的,他要是看见这个,会做出什么事来。
店长在一旁见这人思索,淡淡说:“就算我没做这些,也会有其他人将它复原。”
“这是什么个事?”博耶塔推开稿纸扭头看过去。
“你以为谁敢在佛罗伦萨用炸药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你是说那个盗镜人,那个金匠?”
店长点头,继续擦酒杯:“如果你想说奇迹,或许真的有吧。如果圣母百花大教堂能封顶的话。”
……
森林外阳光。森林里湿气极重,仿佛有下不完的雨,绿色,不只是在草地和树叶中,还在维萨里搬来的几具尸体上。
维萨里像一个拾荒者,他用魔力化为刀锋,砍倒几棵树,随后又削平,树干变成了一块块木板。他简单搭了木棚,一座一座的,然后把皮肤上结了露水的尸体搬到里面。
他做着这样的事:木台上三个尸体并排摆放,维萨里为他们盖上灰色的布,他神色如常,用刀扫开一只跳到他面前的老鼠。
手挥过去,黑色毛的老鼠吱吱叫。他看了一眼仰倒在地上的老鼠,便把视线放在面前的尸体上。
佛罗伦萨为何如此特殊,他想,同时用刀剖开体正中线。
“咳咳。”
毁坏人体的行为会遭到天神的谴责。
维萨里看着那悬在胸骨背后的心脏,肺包裹着那鲜红的心脏。维萨里的肺隐隐作痛。
他亲眼见证了时光的逆转,在佛罗伦萨的旧桥上,他告诉自己。
可是佛罗伦萨并没有守镜人,所以,不是没有机会的,不是没有可能的,哪怕没有镜,米兰也有可能存续下去。
“只要我解剖下去,只要我……”发现可以利用的规律。
“哈哈。”
森林中时不时传出人的笑声。有人踏入森林,他放下刚刚夭折的婴儿,还未来及拿起铲子挖一个洞,他就被这渗人的笑声吓破了胆。
只把铲子和尸体都丢了去,落荒而逃。而一只老鼠,却在鬼鸮的声音下,靠近了那具婴儿尸体。
……
日光融融。多恩睁开眼的时候,房屋里依旧暗无天日。他支起身子,指尖传来阵痛。
多恩还没有反应过来,隔着一个不高的木板,他又听到了男人的粗喘。
好像,他好久没有听见这个声音了。
当从床上下来,多恩感受到一种久违的熟悉,但他又做得很糟。比如,下床时不小心踩到了堆积在地上的纸张,他勉强稳住了重心,却还是发出了剧烈的声响。使得那木板对面的人吓了一跳。
“喂,杂种!
”他怒喝一声,并且挥手过去。啪,一声响亮的掌捆声。
梅拉达挨了一巴掌,脸一侧红了,她的眼睛也是红的。“哈,”梅拉达笑了,伸出手抓住眼前男人的胳膊,“你不想继续吗?”
这人整个抖了一下,气血上涌,可还是掐着梅拉达脖子运动:“你这个婊子。”
“哈哈,”梅拉达只笑。
多恩僵坐在床旁,木板把他的一切视线都挡住了。他只能听见梅拉达的笑声,这个笑声把一切都盖住了。
多恩不记得自己保持这个姿势多久了,直到那个人提起裤子,临走前还对他吐了口痰。他还低垂着头。
“多嗯呢,”梅拉达哈着气,有一点像哭腔,“你那里还有一些东西吧,拿过去给金匠当了吧。”
“母亲……”多恩的声音很小。
“什么呀?”梅拉达没听清。
“……”多恩沉默好久,站起身,“没什么,”他走到门前,“姐姐。”
“嗯?”
“我打算回画室了。”
“嗯。”
“姐姐,我会赚钱,”多恩哑着声音,尽力隐去颤音,“我们……能不能不要再这样了。”
多恩没听见梅拉达的回应,他只听见翻身的声音。
良久,梅拉达说:“记得把门关上。”
多恩抿了抿唇,夺门而出。
许是力气太大了,门来回摇摆,一束一束的光穿过门缝。时宽时窄的门缝,那光也时宽时细,照在那张大床上。梅拉达抱紧自己,□□很痛,她剧烈抖动,闭上眼,依旧被那暖光刺得眼痛。
梅拉达没有起身去关门,可片刻后,那门被一只手轻轻关上。屋内,空余一片漆黑。
……
科萨主教的书房内。
一阵魔力余波消散,尘土都被震开。科萨用了一点魔力将一片狼藉的室内重新整理。眼前的少女因虚脱而滑倒在地,科萨刚想去扶,就听见隐德莱希的声音。
“再来一次,”隐德莱希咬着痛,“再来一次,我一定可以。”
科萨收回了手,道:“你今天已经没有机会了。”
约定刚开始的几天,隐德莱希几乎每天都来找科萨,每一次都因为超负荷而晕过去,科萨担心她身体消受不住,强制加了一个要求,每三天一次。
“主教大人,”隐德莱希喘气,“再来一次吧,这一次,我撑过去了,没有晕过去。”隐德莱希抬起头看向他。
科萨被她的眼神一震,恍惚觉得熟悉,果然和西莫内塔一样。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科萨没有理会她,只摇头着走出去。
门外一众修女等待良久,她们看见科萨出来。为首的修女走向前,和科萨对视良久,安洁莉卡先叹气了。大修女一叹气,后面一众小修女也有样学样。
一阵一阵叹气声围着科萨压上来,比一唱三叹还要惊心动魄,比鼓乐齐鸣还要声势浩大。
“叹气,叹气,一个个的都叹什么气,”科萨不理解,嘟囔,“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把我的意愿放在眼里,到底你是主教还是我是主教?”
“主教大人,隐德莱希在这里并不开心呀。”安洁莉卡摊手,“你觉得,像她现在这样,每日让身体超负荷,真的比在外面要对她好吗?”
“诶,我说你——”
科萨刚伸出手指她。
就在这时,隐德莱希也出来了。她手指抓着门框,眼尾流溢出蓝色的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