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领主宫。
柯西莫美帝奇应召被押送到领主宫。
奥比齐亲自上前迎接。
“瞧瞧我们伟大的美帝奇的柯西莫,你的手上怎么会绑上罪恶的绳结呢,这可不符合我们慈悲善良的银行家的形象啊。”
奥比齐话音一落,马上有人附和:“呸,放高利贷的什么慈悲善良。伟大的天神在世,只有圣母拥有世间至纯至善。”
柯西莫神情缺缺,他看了一眼面前人右脸的青紫,嘴角差一点就没压下去。奥比齐正好捕捉到了他抽搐的嘴角,忍了片刻,只贴近了柯西莫。
他威胁道:“我看你是不是还没认清楚现在的局势。”
不等柯西莫回应,奥比齐迅速装过身。他先是对主座上的正义旗手礼拜,与其对视后,他让开身位,露出身后的裹尸布。
奥比齐旁边一蒙面的人上前,掀开此布。
议事厅瞬间爆发出一阵嘘声。
“黑死病!”奥比齐大声道,“他原先是圣母百花大教堂施工地的工人。在参与这个工地之前,他还是一个身体健全之人,可在这之后,他就患上了黑死病。”
奥比齐将话题转移到施工地,似乎是有意将黑死病的矛头归咎于柯西莫开启的工程。隐德莱希在暗地里听着,她身边的群众果然被奥比齐鼓动,开始议论纷纷。
隐德莱希抬起头,看向中心的人。
奥比齐见局面果然和预料一样,勾唇笑了笑,随后伸手示意正义旗手。
正义旗手朗声道:“奥比齐你是想向议员们告发美帝奇制造了这场疫病吗?”
“不!”奥比齐展开双臂,大声说,“我是在为伟大的天神告发美帝奇的卑劣行径。”他拍了拍手,扈从带来了一个女仆。
“家主。”女仆被丢在地上,她的身上穿着美帝奇家族的服饰,被丢在地上,她不敢抬头,只是抱着自己的胳膊。
柯西莫一惊,看向旁边的侍从;侍从也很惊讶,他在柯西莫耳旁耳语,“她是家族的女侍,可我记得昨天晚上我已经将她送往乡下了。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柯西莫:“她家中还有其他人吗?”
侍从:“……有,她上头有一个老母亲下头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
柯西莫了然,示意侍从先不要轻举妄动,先等她的说法。
“我,我,”女仆犹犹豫豫,声如蚊呐。奥比奇旁边的蒙面人走过去,用靴子擦了擦地面,女仆看到这双鞋子吓破了胆,瑟瑟发抖。
“不用怕,你有什么委屈,都可以说出来,”奥比奇循循善诱,“你之前不是和我说,柯西莫家主近些天总是将金库运送出美帝奇银行,还带着主母他们也离开了佛罗伦萨吗?”
奥比奇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群众们听见,人群中又有人附和,指着柯西莫:“佛罗伦萨现在正陷入危险,你们银行家是想跑吗!”
柯西莫面对指控显得很冷静。待正义旗手表示他可以说话后,柯西莫才开口。
“你是在做转移资产之事吗?”
“美帝奇的银行遍布佛罗伦萨的各个角落,之间进行资金周转更是常事,这种操作,同样身为银行家的奥比奇先生应该也很清楚。”
奥比奇笑:“那资金周转为何要搬离家人呢?”
“例行祭祖,这是美帝奇家族的家规。自家父作古后,家母和内子每年都会回老家告慰祖先。只是两件事恰好撞在一起罢了。”
奥比奇施施然:“这可真巧。”
柯西莫这才正视他:“奥比奇呢,对美帝奇家族的动向了如指掌,也应该是正巧忘记了我们的家规了吧。”
“是啊,奥比奇作为外人,居然还拿到了美帝奇的家仆,这用意……”
“搞得我也怀疑奥比奇是不是用意匪浅了。”
又是一阵议论纷纷,正义旗手看了看奥比奇,才仪表堂堂道:“你确定此行不是畏罪潜逃吗?”
柯西莫微微抬起绑起的手:“如果畏罪潜逃,我就不在这里了。而且天涯海角,有人愿意舍命逃出佛罗伦萨吗。”
正义旗手点头,随后指向中央黑死病人的尸体:“这是你的施工队的工人,你作何解释?”
柯西莫垂目无声。
隐德莱希带着兜帽,隐藏在人群中,捏了一把汗。尽管现在局势似乎还是对柯西莫有利,但是今早维萨里告诉了她:“领主宫现在的话事人曾经欠了一大笔债,如果还不了,就会被赶出领主宫,最后是奥比奇帮忙还的。”所以维萨里和她说,奥比奇为了赶出美帝奇做足了准备。她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一定要刻意观察奥比奇身边行为特殊之人。
于是隐德莱希盯着奥比奇身边的人,她从一开始就怀疑了他,那位站在奥比齐身旁的蒙面男子。如果她没看错,奥比齐每一次行动前都会先看一眼他。
就在她思维的空隙,蒙面男子突然抬头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隐德莱希忙低头。
“我没有什么可解释的。”柯西莫说道。
蒙面男子靠近奥比齐的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奥比齐点头挥手后,他便离开了此处。如果隐德莱希没看错的话,他离开前,好像还看了她一眼。
是错觉吗?
隐德莱希觉得自己的魔力伪装做得很好。可是,她又有一种很深的预感,于是在那人走后,隐德莱希暗中施用了通讯魔法,联系宫外守着的维萨里。
希望维萨里能拦住他。
此时,中心的奥比齐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大声道:“这是美帝奇家族向米兰公国赊欠的欠条。”
缓缓说来,一石激起千层浪。柯西莫一愣,看向旁边的侍从:“他为什么会拿到这个。”
侍从:“是不是那位女仆进到了家族房间......”
柯西莫眉头紧皱。
主座位的正义旗手道:“这能说明什么?”
“美帝奇家族早就没钱了!他们的银行早就没钱支付那些存款和利息,于是只能修建大教堂来转移视线,可是这一举动恰恰触怒了天神,因为他并不虔诚,他这一举动玷污了圣洁的神殿,让圣殿成为了他敛财的手段。”奥比齐一字一顿,“于是天神就降下了惩罚,这次瘟疫,惩戒那些轻易相信柯西莫的人。”
话落,整间领主宫瞬间沸腾起来,比先前见到黑死病尸体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奥比齐走近柯西莫。
“伟大的柯西莫家主,你说,你的罪为什么要殃及平民百姓呢。”
死王八蛋,耍流氓。侍从气愤极了,哪怕双手被捆住,也三步并作一步,手起拳落,挥拳过去。
奥比齐这下躲得很快。
“你你你,哪来的疯狗。这里可是领主宫!”
眼见美帝奇的侍从还要操戈,柯西莫还不拦着,奥比齐也怒上心头,边躲边叫护卫队拿下他们。
正义旗手等着场面稍稍冷静下来,手拿起桌上的锤子,高喊肃静。
“美帝奇的柯西莫,奥比齐所言是否正确。”
柯西莫默不作声,他环顾四周,尽管被压在地上,侍从也向他微微摇头。柯西莫移开视线,眼神停留到人群之中的少女。
尽管她面容他从未见过,但一种不知名的情绪,让他回道:“正确。”
奥比奇小人得志,掐着腰身背过人群,向着高座上的正义旗手笑。
又一声落锤后,正义旗手命护卫队遣散群众,按照流程,下一步是让九名执政官依法择定柯西莫的量刑。在跟着人流离开前,隐德莱希往后看,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美帝奇的家主柯西莫似乎一直往这个方向看。
……
刚一离开领主宫,面具人大吸一口屋外清新的空气。
这时,他眼神一厉,随即起步,离开领主广场,左拐右冲,到人迹罕至之处。
停下,面具人摘下面上的面具,露出山羊胡须:“跟了我一路了,还不愿现身吗,要不这样,我摘下面具,你出来,也算是显山露水,见见面,”说完,他转过身。
刚测身,一道红色魔力嗖嗖自他的后脑飞来,金匠这恰好躲过,那魔力凝结成的箭矢砸在地上,使石板路裂了几道缝隙。
“呵,”金匠手心收力,面具迅速化为齑粉,掉在地上。
他手心展开,脚下以他为圆心扩散金色的光芒,半球式的,一场隔绝的屏障扩散。
事已至此,维萨里也无意躲藏,他从墙体走出,带着手链的左手上还残留着魔力。
金匠一眼便见到那红色手链,他抬头看向维萨里,道:“我果然没看错,那领主宫的小姑娘和你有关系。我们尊敬的菲力波男爵。”
维萨里凝眉:“你认识我?”
“二十年前,学院向米兰发出邀请函,米兰公爵原先择定了一人,只可惜,这个机会最后被他的小儿子捷足先登了。”
“学院只会向各地区的统治者发出邀请,”维萨里不记得有这回事,“难道你是......”
>金匠瞧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大声笑了起来:“按照辈分来讲,你应该唤我一声舅舅。说到这个,你的父亲可欠了鄙人一条命呢,”话没说完,他就闪到维萨里的背后,一拳打过去,“父债子偿,我是不是要让他的宝贵儿子一命抵一命。”
在金匠闪身到背后的那一瞬,维萨里手腕上的手链率先为他筑起了防御墙,可是维萨里却撤下了。
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在腰椎侧。疼痛让维萨里更冷静,就着金匠还未撤走的手,他转过身,握住,一旋,一提,一扳,一错,松手,金匠那只手便松松垮垮掉在那。
可金匠似乎毫无痛感。
眼见他抬脚,维萨里又抓回那只手,带到金匠的背后,咔嗒一响过后,他就势一脚踩其腰椎处,踢飞了此人。
金匠滚落在地,呕出了一滩血。
维萨里走进他,抬手,魔力似平板压了上去,看金匠整个身体都陷入石板中。他冷硬道:“你和我的父亲有什么过从。”
“哈哈哈哈,你想知道?”
金匠整个身体都将要埋进去,可他一点也没有讨饶的样子,他的手奋力撑起身体,他的眼中金光乍现:“你还太年轻了。不过念在你是我的晚辈,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这个用魔力构筑的空间,随着主人的自爆,它也迸裂出耀眼的白光。
......
人们出来。黑色的人头挤在一起。
隐德莱希找魔力气息。她没有强大的嗅觉。而且一旦发动魔力,她的眼睛就会发光。有些太显眼了。
不过微弱的嗅觉似乎也够用了。拥有魔力的人的气息和普通人完全不一样。隐德莱希刚出来就感应到维萨里到魔力气息,不过似乎,是一场留言。
“已完成,晚上酒馆见。”
隐德莱希站在小巷口,默默凝视这一行略显潦草的字。
她能感受到魔力场,这里似乎爆发了一场斗争。她往前走了些许距离,眼睛发出微弱的蓝光,她发现,有一股金色的魔力覆盖了这片区域。维萨里这么快就解决了吗?可她隐约觉得,那个蒙面人不简单。
在隐德莱希看不到的角落。水自屋檐上滴下来,嘀嗒,嘀嗒,落在地砖缝里。维萨里躲藏在附近,他的一只左手正肉白骨,鲜血沿着伤口流了出来。
那只好看的手,因钝痛而青筋暴起。
疗愈的过程失了太多的血,维萨里面色苍白,发丝滴着冷汗。
他乜斜脚旁的金属人偶残躯。
在佛罗伦萨,没有人比他更懂得这个魔法。
他想到刚才,手链为他挡下了一次爆炸。尘埃落地后,眼前就出现了它。弃车保帅,那个人走之前似乎还说了……
情绪激动,维萨里魔力泄露。他闷哼一声。隐德莱希感应到了,可当她找过去的时候,什么都看不见。隐德莱希抬头环视,她突然发现自己站在一间画店前。
......
午夜酒馆。
多恩得到消息,美帝奇家主柯西莫因“试图通过财富和影响力控制佛罗伦萨共和国”的罪名,被领主宫判处死刑。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还在美帝奇的艺术园中同马萨乔研讨雕刻和透视。突然,佩戴者奥比齐同心圆家徽的扈从闯了进来,砸了他们未完成的泥塑。并且将一众学徒赶出了美帝奇的艺术园。
前些日子还能看见柯西莫在评说艺术品,怎么一夜之间,他就下狱了。
酒馆是人流流动最为频繁之处。
多恩看着这道他许久未曾打开的店门。这里也是一切信息的交汇之地。
他打开门,却没有看到意想之中的酒客熙熙攘攘的场面。店内几乎无人,他一看就见了吧台内的博耶塔:他上半身越出台面,左手撑着,右手递出一木桶杯,头时而左右偏移,时而上下点头,博耶塔的嘴角也翘得高高的。
以多恩对博耶塔的了解来看,他此时必然是在向别人讲述故事。这个好酒的吟游诗人只要热闹、上头,便什么你侬我侬,青红皂白都不顾了,更一味地胡诌乱扯,要狗嘴吐象牙。
只是现在酒馆似乎没人了,他又会对着谁侃侃而谈。
这般想着,多恩迈入门槛,未走出一步,他突然止步。
门被推开,绕着一边轴心摇晃,吊顶的蜡烛明明灭灭。
金发少女闻声转头,多恩看得清清楚楚,那原先明媚的笑容在看到他时明显地僵硬了。
呵,就这么失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