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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青天大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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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徐霖打过招呼,沈令月去到师爷房放下身上的包裹。

出来关好房门,再往县衙前面的牢房去。

她步子迈得有些快,二黄腿短,跟在她身后跑得要飞起来。

跑到牢房门外慢下来,又伸着舌头哈着气,跟进刑讯房。

刑讯房里除了摆着审讯时坐的桌椅,剩下便都是刑具。

地上放的、桌案上摆的、墙上挂的,种类多得令人咋舌。

沈令月看了看,这些刑具大多也都是看古代电视剧时见过的,像什么老虎凳、脚镣枷铐、脑箍烙铁、铁钉铁夹……

这些酷刑在现代都没有了,所以即便沈令月身为警察,这会身临其境看着这些刑具,再稍想象一下全在身上,也觉得毛骨悚然。

从头到脚一整套下来,神仙也扛不住。

草草扫视完,沈令月轻轻吸口气,到旁边低矮些的书案边坐下。

她非官身没有官服,自然不能审案,这会儿缺人手干活,她便继续充当书吏,在旁边记录审案过程。

最后再履行师爷的职责,写结案判词。

过程中若有什么疑问之处,自也要和徐霖参详。

狱中狱卒也都没来,这会金瑞和若谷便也都得过来顶着用。

因为徐霖陷入孤立无援极度困难的境地,在过去这段时间内,金瑞和若谷除了伺候徐霖的衣食起居,也都有多顶其他的事。

比如这做牢饭和放牢饭,就是他们两个人日日负责的。

当然牢饭都是清汤寡水的糙米粥,做起来并不难。

最重最沉的压力压在徐霖身上,他不多耽误时间,坐下后直接拿起第一卷案卷递给金瑞和若谷,叫他们:“把犯人提上来。”

金瑞和若谷拿着案卷去了。

不多一会,两人便带了两个身穿囚服、戴着枷镣的犯人进来了。

两个犯人见了知县老爷,直接在案前跪下受审。

徐霖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问:“你们两个谁是周二,谁是李东?”

跪着的两人按左右先后回答道:

“回老爷的话,小民是周二。”

“小民是李东。”

回完话,两人都微抬目光偷偷往上瞥了一眼。

两人眼底也都满是疑惑,疑惑

的意思也十分明显——这新来的知县老爷突然提人审案,是正经的?还是只是来做个样子?

之前这知县老爷来牢狱巡查,他们都是见过的。

当时无一人出声喊话,更无人喊冤,不过都是觉得,这新来县太爷也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徐霖看到了他们的眼神小动作,但没多管。

他又继续问:“贞庆二十八年九月二十一,你们二人在芳草街上发生口角,互相指鼻而骂,言语污秽,不堪入耳,可有此事?”

管他是不是做样子呢,当官的要怎么样,他们都只能配合罢了。

这周二和李东忙齐声回答道:“有有。”

徐霖:“因何发生争执?”

周二愣了愣,接着回答道:“回老爷的话,当时我低着头走在街边,走过他旁边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他踩了他一脚。是我没看路有错,我原是要赔礼道歉的,谁知他一把抓住我,张口就骂我是不是眼瞎了。我一时脾气上来,没能忍住,就推搡了他一把,与他互骂了起来。”

徐霖:“正经动手没有?”

李东又回:“他推了我两下,我不服气也搡了他两下,然后互相骂了几句,引来了三五人看热闹,又很不巧被巡街的公差看到了,就被押来了县衙,关在了这牢里……”

人抓了,案子无人审无人结,自然就一直关在这里。

从他们被抓进来到现在,已有大半年之久。

不过是一场口角,鸡毛蒜皮的事,审起来也简单。

徐霖反复确认两遍案情后,定了案道:“你们二人于大庭广众之下忽搡互骂,言语污秽,不顾影响,罚,各笞二十。”

周二和李东听到这话又都愣住了,好一会没回过神。

沈令月已经写好了判词,起身拿到他们俩面前说:“你们看一下,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在上面画个押。”

周二和李东回了神,目光放到判词上。

他们不识字,自然也看不懂上面写的什么,便压了压心跳,吞了吞口水,又看向徐霖问:“老爷,这是真判了?”

徐霖道:“知县判案,岂能有假?”

周二和李东还是不太敢相信,又压着心跳问:“咱们这画了押领了罚,这事就算了了,咱们就能……回家了?”

徐霖回答道:“正是如此。”

周二和李东又愣了好一会,转头看看彼此。

周二看着李东小声问:“咱们不是在做梦吧?”

李东结巴:“我也……不知道……”

在牢里关了这么长时间,他们之间的那点矛盾早消了,平日里没少一起后悔那天的冲动。

看他们如此磨叽,沈令月只好又出声说:“你们不是在做梦,只要在这张纸上按个手印画个押,领完罚,你们就可以回去了。咱们老爷后面还有很多案子等着要断,你们就别磨蹭了。”

周二和李东这下是真回过神来了。

他们连忙点头应:“好好……”

然后争先恐后抢按印泥,在判词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沈令月办过许多案子,见过许多嫌疑人,还是头一次见认罪领罚这般兴奋且积极的。

当然她不觉得意外,因为她知道其中的原因。

周二和李东按完了手印,金瑞和若谷过来给他们打开木枷。

之后他们仍是很积极,抢着道:“先打我,先打我。”

“……”

金瑞道:“不用争,一起趴下一起打。”

如此,两人便都赶紧趴去了长凳上。

笞刑是所有刑罚中最轻的,刑具是一根竹棍。

金瑞和若谷一人握一根竹棍,各打周二李东二十下,收棍站到一边。

便是再小的棍子,打在身上也是疼的。

但周二和李东一声都没吭,打完了甚至脸上还有笑。

他们从长凳上爬起来,也一点疼都不顾,忽又一起跪到徐霖面前,给他行起大礼磕头道:“谢谢青天大老爷!”

等他们谢完,金瑞和若谷带他们离开,让他们换下身上的囚衣,再送他们到牢房外,看他们离开。

看他们走得欢欣雀跃,金瑞和若谷不解地挠挠头。

这又是被判又是被罚的,居然还能这么高兴?

他们不懂,也没耽误时间多问,回去后继续拿案卷去牢里提人。

接下来的一整天,徐霖提审的都是此类案情十分简单、其中没有曲折的案子,审完该判的判,该放的放。

之前徐霖和沈令月整理案卷,金瑞和若谷帮不上什么忙,还能得闲。

今日他们跟着徐霖和沈令月一起,又是负责站堂,又是负责行刑,两个随从当好几个衙役来使,自然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牢饭还能抽空到牢狱边的膳馆里烧一烧,自己吃的饭便不烧了。

饿了的时候,一个人跑出去外头,花点钱买饭回来吃。

晚饭也是金瑞出去买回来的。

暂时放下手里的活,四人回内宅洗手吃饭。

牢房这一片实在潮湿味重,他们没办法在这样的环境下吃饭。

这会天已经黑透了。

饭菜摆置在内宅院子里的石桌上,金瑞也就在石桌上点起了灯。

他和若谷是准备分点饭菜到一边吃的,沈令月看出了他们的意图,便说了句:“哪那么多讲究,一块儿吃呗。”

金瑞笑道:“谢沈姑娘,我们去一边吃就好了。”

没等金瑞和若谷端起碗,徐霖又说了句:“坐下一起吃吧。”

金瑞和若谷停了停手上的动作。

沈令月坐下来说:“你们少主人都发话了,还不听啊?”

既然如此,金瑞和若谷也便应一声,跟着坐下了。

他们自己是要守规矩的,但他们少主人发话让他们坐下,就是抬举他们,他们可不能不识抬举。

四人坐着吃饭,桌下还有一只小狗,院子里足够热闹。

当然金瑞和若谷还是守着规矩,并不多说什么话,桌上说话比较随意比较多的,是沈令月和徐霖。

他们说的也都是今天审的那些案子。

金瑞和若谷听一阵,适时地提出了心里的疑惑,“怎么他们认罪那么快,被判了罚了,还都那么高兴?连一句冤枉也不喊?”

徐霖吃着饭没腾出声接话。

沈令月看着他俩道:“一来是他们并不冤枉,二来是,如果案子一直不审不判,他们就要一直被关在牢里。那牢里又脏又臭又阴又湿,根本不是住人的地方,吃的不如猪不如狗,还要时不时挨上一顿鞭子一顿打,身上旧伤添新伤,住久了能剩口气都算不错了。”

这样的话,确实领几十板子比较划算。

若谷想了想,“他们既已经把人抓进来了,又为什么不审也不判,就这么关在牢里,不也是衙门里的负担吗?”

沈令月吃口饭道:“坐牢又不是做客,扔牢里就不管了,烧饭也不过是多添一碗水的事,能多多少的负担?你们以为,他们抓这些人进来是为什么,是为了教育警示,给老百姓除害?”

金瑞和若谷没有回答,听沈令月的语气,他们觉得应该不是。

沈令月道:“这关在牢里没放出去的,都是家里拿不出钱来赎的。他们抓人进来只为一件事,那就是要钱。家里人给多少钱,他们办多少事。给了钱,能在牢里吃上几顿好饭,也能少挨几顿鞭子,给的足够就能赎了罪出去。只要钱给的到位,杀头的罪也能给赎了。”

金瑞和若谷嚼饭的动作慢下来。

沈令月吃口饭又说:“要是全都审了判了,找谁要钱去?”

金瑞和若谷自然听明白了。

设身处地想一想,要是换了他们,也得磕头喊声“青天大老爷”。

金瑞又疑问:“那今天审了那么多人,他们怎么没一个说的?”

沈令月:“这还不简单?当然是不想惹麻烦,不敢说。”

金瑞:“有什么不敢,他们若是说了,少主人自会替他们做主。”

沈令月看一眼徐霖,回答道:“因为……现在还没有人相信,你们家少主人,能替他们做主。”

沈令月说完这话,徐霖刚好吃完了碗里的饭。

他没再坐着,与沈令月客气上一句,便起身又往前头去了。

金瑞问沈令月:“这天都黑了,还审吗?”

沈令月点头道:“点灯,审。”

***

这一审便审至了半夜。

接下来的两天,也都是如此。

审到第三天的下午,金瑞和若谷都有些晕晕乎乎了。

好在他们不需要做什么动脑子的事,只是根据徐霖的吩咐提人,在结案以后再扛起板子打一打人。

再次结了一案后,金瑞和若谷抹一把头上的汗,长呼一口气。

徐霖虽然很想做出点事情来,但他心里也知道,就乐溪县这样的情况,他在短时间内是做不出什么来的。

他也不是不懂体恤人,这便叫了金瑞和若谷出去,掏了银子放到他们手里,让他们去外面买点冷饮冷食回来吃。

听到买冷饮冷食回来吃,金瑞和若谷自

然高高兴兴拿着银子走了。

到了街上没去茶摊上买,而是去了县城里生意最好的茶馆。

到了茶馆里要了几样冷饮冷食,说要带走。

茶馆里搭有戏台子,这会戏台子上恰好有人在唱戏,金瑞和若谷也便坐着看了会戏。

刚看了不多一会,忽有一人从他们旁边走了过去,到离戏台比较近的一张茶桌边停下来。

金瑞没多注意,若谷瞥到这人停下来的茶桌上,正坐着孙典史和苟捕头,于是便敲一下金瑞的胳膊,让他看过去。

孙典史和苟捕头身穿便服,在茶桌边悠闲地喝茶看戏,不时还跟着哼上两句。

这会哼完了,孙典史端起茶杯问那在桌边停下的人:“人走了吗?”

站在桌边的人摇头道:“还是没走。”

孙典史喝口凉茶放下茶杯,那人又说:“不止没有走,还审起案来了,听说这些天,判了不少案子,放了不少人。”

孙典史嗤笑一下,“他还真想把这戏给唱下去?”

现在眼前台上的戏是戏,徐霖过来闹的这一出出,在他们眼里更是戏——独角戏。

苟捕头也跟着笑:“他一个人,怎么审的案子?文书案卷自己写?自己审自己判自己罚?”

站在桌边的人应道:“应该是吧。”

堂堂一个县太爷,自己审案自己判,自己穿着官服打板子,这场景想想就够滑稽可笑的,孙典史和苟捕头又忍不住一起笑。

孙典史说:“那么多案子,他以为他是神仙,一个人就能审得完?”

苟捕头:“长得白白净净的,没想到性子还挺犟。”

孙典史:“那就让他犟,既然他这么愿意演戏给咱们看,那咱们就吃着茶看他演,看他到底是不是铁打的,是不是一个人真能支起一个县。”

金瑞和若谷听到了这些话,气得手指攥紧成拳。

他们两人势单力薄,当然也没敢发作。

恰好这时他们要的东西好了。

茶馆跑堂的把装着冷食冷饮的竹筒送到他们桌子上,客气说:“客官,你们要的冰茶冷食都装好了。”

金瑞和若谷拿起竹筒起身准备走人。

然刚站起来,忽又听到苟捕头的声音:“哟,这不是咱们知县老爷身边的两个随从么?”

金瑞和若谷还没说话,孙典史又接着说:“看来这日子过得还不错啊,还有心情出来买茶饮回去吃,我还以为,你们和你家少主人,每日都在衙门里抱头哭鼻子抹眼泪,哭着要回家找奶妈呢。”

说完和苟捕头一起笑出声来。

金瑞和若谷受不住羞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金瑞手指攥紧了,恨不得开口骂他们两句,若谷碰了碰他,给他递个眼神让他忍住了,然后两人咽口气只当什么都没听到,转身出了茶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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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高高兴兴拿着银子走了。

到了街上没去茶摊上买,而是去了县城里生意最好的茶馆。

到了茶馆里要了几样冷饮冷食,说要带走。

茶馆里搭有戏台子,这会戏台子上恰好有人在唱戏,金瑞和若谷也便坐着看了会戏。

刚看了不多一会,忽有一人从他们旁边走了过去,到离戏台比较近的一张茶桌边停下来。

金瑞没多注意,若谷瞥到这人停下来的茶桌上,正坐着孙典史和苟捕头,于是便敲一下金瑞的胳膊,让他看过去。

孙典史和苟捕头身穿便服,在茶桌边悠闲地喝茶看戏,不时还跟着哼上两句。

这会哼完了,孙典史端起茶杯问那在桌边停下的人:“人走了吗?”

站在桌边的人摇头道:“还是没走。”

孙典史喝口凉茶放下茶杯,那人又说:“不止没有走,还审起案来了,听说这些天,判了不少案子,放了不少人。”

孙典史嗤笑一下,“他还真想把这戏给唱下去?”

现在眼前台上的戏是戏,徐霖过来闹的这一出出,在他们眼里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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