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拓语气不轻不重，却让人莫名觉得周围的温度随着他的态度骤降几个度。

“他未必会感激你。”

黎月不在意陆明拓的嘲讽，听着隔间里断断续续的哭声，不疾不徐地说：“在合理的条件下帮人，没必要事事权衡利弊。更何况，了解清楚原委，也能更好处理接下来的事，对不对？”

她轻声细语地反问，像是退了一万步似的哄着跟人讲道理。

她知道，他在拿她以前的经历说事，虽然语气差了点，但出发点还是在考虑她。

陆明拓面无表情看着她许久，最终拗不过她的坚持，肩头松懈揶揄道：“小菩萨，你是打算普度众生吗？”

黎月嘟囔：“你不要阴阳怪气。”

“对我态度就这么差。”陆明拓蹙眉，故作讶异。

黎月否认：“我没有。”

旁观的几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怎么回事？

这头怎么感觉更不对劲啊。

韩启航对着范奇奇小声蛐蛐：“他们俩啥意思，咋感觉快吵起来了又吵不起来的样子？”

范奇奇呆愣愣地盯着，机械地转动着脖子：“母鸡啊……”

厕所内的哭声渐止，只剩下无声的抽泣。

韩启航见缝插针问：“人齐了，咱们还回去考试吗？”

“他这种状态回去考试，我们照样也得零分吧。”周柚柠虽然看不见杨和彬现在的样子，但是光听刚才的哭声就知道他现在的状态是多么的惨烈。

看不惯他是一回事，瞧见他被欺负成这样又是另一回事。

“哎，别杵在厕所里了，先找个地方坐下再聊吧。”韩启航用手肘顶了顶范奇奇的肚子：“胖子，你把他扛出来，你力气大。”

“饭都吃进狗肚子里了。”范奇奇边抱怨边帮杨和彬抻了抻他穿的乱七八糟的裤子，然后一把将瘫软在地的人扛了起来，“走。”

上课的时间段，不敢大摇大摆在外晃荡，几人就近找了个空教室。

窗帘一拉，避免被抓。

光着下半身被关了整个一个多小时的杨和彬一时半刻缓不过来，又哭了几分钟，眼看着旁边没有一个人有安慰他的意思，心境反而渐渐平息了。

待情绪稳定后，才慢慢道出经过。

周柚柠听完，白眼翻上天：“所以，只是因为他们拍到你抽烟的照片，你就事事任他们摆布？”

“难怪你身上总是很香。”黎月茅塞顿开。

“我真的就是压力大偷偷试过一次，就被他们偶然碰到，一开始他们的要求也不过分……”杨和彬掩面强调，“你们不懂，我本来成绩就一般，再怎么努力都考不上去，如果让我爸爸知道我抽烟，他真的会打死我的，说不准还会直接让我退学出去打工……呜呜呜呜呜。”

“闭嘴。”陆明拓远远地坐在教室角落。

“唔。”眼泪正在眼眶打转的人立刻噤声。

“那今天他们干嘛要这么对你啊？”

“是昨天放学……他们让我今天给他们带烟和钱。本来中午在楼梯口要给他们的，没想到碰到段长上楼巡查，他们直接跑了。我拿着烟太害怕了，跑回教室脑热才扔进你抽屉，我不知道段长他会进来，我没想故意害你。黎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黎月：“……”是无妄之灾。

“蠢人灵机一动。”陆明拓话中带刺，“怎么不扔我抽屉里，是不敢吗。”

“……对不起。”

杨和彬自知理亏，不敢辩驳。

“烟没给成，他们把我拖到厕所，说我仗着……仗着你们撑腰天天躲他们，一气之下就……他们让我没人后自己去外头捡，但我不敢……”

周柚柠无法理解：“一张照片而已，被你爸打死总比被他们欺负死好吧。”

韩启航点头：“是啊，你爸总不至于把你裤子脱了，露着鸟打吧。”

“……”

杨和彬又想哭了。

黎月有种想怪但又怪不起来的情绪，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背，态度一如往常：“是不是没有抽烟的照片他们就没办法威胁你，你就不用一直为他们遮掩了？”

没有跳过他的挣扎，直切要害。

杨和彬点头：“嗯……”

韩启航轻描淡写顺势说道：“那就想办法把照片偷回来呗。”

“我不敢……况且之前是只有抽烟的照片……但是现在……”杨和彬欲言又止，“现在又多了、又多了……”

“又多了什么？”韩启航问。

杨和彬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我、我刚刚的照片，他、他们扒了我裤子，还、还有……”

韩启航挑明：“裸照啊？”

杨和彬不敢睁开眼：“嗯……”

“一个大男人怕什么裸照哦。”韩启航说。

“你确定照片只有冯耀有？”黎月问。

“对，只有他有。之前我听另外两个人让他发，被他拒绝了。他说过就存在他手机里不会外传，让我乖乖听话。”杨和彬不禁气馁，“但是他天天把手机带在身上，根本不可能拿得到啊……”

一句话让事态走入僵局。

几人陷入深思。

韩启航灵光一闪，对着众人说：“趁热打铁，我倒是有一计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删照片。”

“什么？”杨和彬问。

“瘦猴，快说别卖关子了。”范奇奇催促。

“自然是……”韩启航拍桌而起撑着双臂，目光慢悠悠地移向黎月，“美、人、计。”

“什么计？！”周柚柠惊疑。

*

五分钟的时间内，韩启航连演带讲笼统地过了一遍自己的计划，鼓动大家参与。

“所以，所谓的美人计只是引蛇出洞的一小步而已。”韩启航解释道，“既然杨和彬说冯耀每天都会随身携带手机，那等下一个大课间我们就把人骗出来，黎月你看准时机从楼梯口走过假装摔倒，等他英雄救美成功后，趁机和他攀谈解除之前的误会，表示想加好友。等他掏出手机，我们再把每天下午去上课都会路过楼梯口的邵扑克引过去，然后收缴他的手机，堪称完美。”韩启航为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感到自豪。

“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杨和彬听完，不确定地看向众人。

“用搞得这么复杂吗，直接去抢过来不就完事了吗？”范奇奇实在不理解，为什么要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他们这里可是有个陆明拓在诶，明明靠威逼两分钟就搞定的事，非要大张旗鼓地制定计划，何必呢。

韩启航不认同，语重心长地表示：“万一打草惊蛇，被对方发现我们的目的，一次不成不但会对杨同学造成更大的伤害，而且后面如果再想删除照片就会难上加难。投资嘛，就该用最小的成本，博最大的利。”

周柚柠皱眉：“什么破计策，非得是小月去吗？”

“这不是冯耀之前对黎月就有点意思嘛，加上他们还有小矛盾不会显得太突兀，还能降低对方的警惕性，简直是天赐良机。”韩启航讲的头头是道。

“小月，你可以吗？”周柚柠看出黎月没打算置身事外。

“计划理论可行，我可以试试。但是我没带手机，无法完成引蛇出洞关键的步骤。”黎月茫然地问，“你们谁有手机吗？”

杨和彬一声不吭。

“我没带。”韩启航说。

“我也没。”范奇奇摇头。

“我的在宿舍。”周柚柠摊手。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的结论是大家都没带。

周密的计划遇到了第一次阻碍。

韩启航思索片刻就找到了对策，舍不得鞋子套不住狼。

他对着角落一直不太愿意搭理他们的陆明拓说：“拓哥，牺牲你的手机借我们用一下呗，就算被缴明天周五放学就能拿回来了。”

陆明拓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淡定地动动嘴皮子：“我也没带。”

“你带了。”黎月无情地戳穿他，“我中午看见了。”

陆明拓：“。”

忘了这茬。

“？”众人也是一愣。

好奇盯着他俩。

韩启航第一个反应过来，笑盈盈地凑过去，企图通过恶心人来获得手机。

“借给我们嘛～拓哥～拓哥～你不能让我这么完美的计划被扼杀在摇篮里啊。”相处了这么久了，他开始愈发肆无忌惮地挑战大佬的底线。

“滚。”陆明拓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随手扔到桌上。

“谢谢拓哥～我们拓哥神圣高大！”韩启航活生生一个狗腿子，眼疾手快捞起手机，边摆弄边问，“拓哥，你密码多少啊？锁解不了待会儿没法用啊。”

陆明拓只字未回，显然根本没有告诉他的打算。

“1021。”轻柔的声音补上了空档。

陆明拓：“？”

众人看向黎月：“？？？？”

有什么事，是他们漏掉的吗？

“你怎么知道？”周柚柠眼底隐晦的探究即将掩藏不住。

黎月眨了眨眼，诚实道：“我不小心看到过。”

“哦……”周柚柠将信将疑。

“记忆力挺好。”角落的人附和了句。

陆明拓盯着她，把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黎月轻轻避开他的视线，嘀咕着：“我不是故意的。”

就，随随便便就记住了。

*

最终，万事俱备，各就各位。

下课铃声一响，范奇奇等在二班教室门口，托人帮忙告诉冯耀班主任在办公室等他，自己则飞快地混入人群，避免被认出来破坏计划。

冯耀不明所以，疑惑地往办公室的方向走。

路过七班后门时，朝里看见了穿着整齐的杨和彬，轻蔑地吹了个口哨。

“哟，校裤找回来啦。”

杨和彬还未从不久前的阴影中走出，见到冯耀止不住颤抖，慌忙躲开了他的视线，趴在了桌上。

冯耀哈哈笑了两声继续往前走。

“黎月，看你的了。“韩启航站在走廊上，一个眼神暗中指挥。

黎月从教室前门走出，缓缓向着楼梯口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放缓的脚步即将与身后人的步调重合。

三、二、一……

找准时机，她故意朝左侧倒去，未预料到的偏角错误，使得黎月整个人出现了控制不住的失衡。

冯耀恰如其分地路过她的身边，在两人即将碰触之际，黎月抵不住本能，伸出了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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