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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时隐,闭上眼

秋尽雪满山。

寒风如丝般寸寸往屋里挤,满塞一室的阴冷潮湿,几乎不见寸光的冷宫里,光是灰色的,如一盏飘摇的烛,破碎单薄,仿佛风一吹就要散了。

夏时隐静静坐在空无一物的妆台下,冷意借风从她细腻如雪的脖口往四肢里渗,她想,幸好是冬天,身体冻麻了,那些掏心的毒才不至于让她太疼。

吹够了,夏时隐才撑着妆台站起来,哪怕足下如灌了铅,每每行动即僵硬又难控制,可她还是坚持步步往门口挪动。

趁着毒性未发,她想,她想,她这一生明明活的肆意青春,如今,她也想死在阳光里。

一步,是夏国盛世,她是求仁得仁的乐安公主,懒散坐在软轿上低眼去看那个捧着娇花献给她的少年,那时她戏谑他什么也不是,少年不羞不恼,只静静望着她,目光深沉而坚定,他问她:“时隐,如今乾坤未定,我只问你,用周国做聘,可够娶你?”

两步,是少年登基,她成了周国万人敬仰的皇后,端庄坐在他身旁陪他受百官叩拜,那时她笑贺少年得偿所愿,少年宠辱不惊,只静静望着她,目光依然深沉坚定,他问她:“时隐,从今往后你便是周国子民的母亲了,你可能将夏国放下了?”

三步,是夏国国破,她成了亡国公主,红着眼于庭下指摘他为何明明发兵却救援不及,少年波澜不惊,望着她的目光依然深沉,他笑答:“时隐,我发兵了,是你父亲未防着我,才让我得以与楚明霁里应外合,势如破竹攻溃夏国,往后,夏国领土我占一半。”

四步,是废后囚禁,她成了一枚弃子,被狼狈丢进了暗无天日的冷宫里,少年站在门外,目光冷桀而坚定,他教她:“即要登高,便得取舍,该断当断,时隐,我以为你会懂……你确定要留在殿里,与我争对错?还是试着忍痛走出来,继续做我的妻子。”

五步,是时至今日,她成了冷宫里不人不鬼不真不实的存在,少年已被耗尽耐心不愿再来见她,倒是昔日与她明争暗斗的萧贵妃来了,递了盏彻寒的冷茶,讥讽道:“今日是你生辰,可惜你的亲人如今身首异处,无人能来与你庆贺了……夏时隐,你真可怜。”

……

明明只剩一丈的距离,用尽一生才走到,夏时隐久久凝望着困住她的宫门,她的目光渐定,抬起手用尽全力去推。

“哐啷——”门开了,被一把铜锁从外头捆着,只散出一条缝,一群麻雀停下灰扑扑的宫檐上,这只啄那只,迈着小步子在檐上嬉闹。

原来今日春光明媚,夏时隐嘴角轻扬,只觉得死前还能见到这一幕,竟不算太可怜。

“时隐……”她听到有人叫她。

夏时隐低眼,见宫门外的周楼正静静望着她,他眼底的情绪犹如藏在平静海面下的浪,打在她的静如死水的心上。

竟有几分怜惜爱护之意。

周楼似是哽咽了一下,可语气听着又很平静:“今日是你生辰……我迎你出来。”

骗子!夏时隐忍不住后退,却毒发的双腿早跟不上她的心思,她无措摔倒在地,感受迟钝,竟不觉得疼,只觉得冷。

“时……你……你等我。”是铜锁来回凿铜洞的声音,夏时隐仰起头看,便见周楼正急乱乱开着门,动作笨拙,不似当年他偷偷带她溜出宫玩时,轻巧给她撬门锁的机敏。

夏时隐的眼忍不住一热,她不懂,真的不懂,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才是真的?

夏时隐将头上的发簪取下来,紧紧握在手里,藏在袖里,那是她及笄时母后亲手给她簪的,那是……

“吱——”铜锁被解开,被丢去好远。门终于开了,阳光涌进来,温暖着这间阴冷潮湿的人间地狱。

周楼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快步流星走进来,将夏时隐紧紧抱住。

自然亲昵的动作令夏时隐不禁怔忪。曾经他将她丢进来,泾渭分明,他要她反省,他要她放下,如今,他扑进来了,肯好好地抱一抱她,那么他是不是也能诚实地面对那些错和孽?——他应该的,该当为她的家人日日忏悔,铸碑烧香!

“你知错了?”夏时隐的语气竟有一丝期待,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似石头一般硬,一寸也磨不动,又如泥一般软,被他嵌在身体里。

周楼动作小心地整理她凌乱的发髻,他的目光冷清克制,又似藏着不舍与眷恋,叫人耐不住想靠近些,听得更清些,贴着熨一熨冷冰冰的心。

“我不过是个区区被弃质子,若没有你母亲为我撑腰,护我在夏国讨活,若没有你哥哥选我做伴读,教我习武掌权,若没有你父亲助我起兵,坐稳皇位,我如何能成为文武双全的帝王?”周楼的语气懊悔无措,他的下巴抵贴着夏时隐的额头。

“他们对我有恩,时隐,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被楚明霁蛊惑,我们重新开始吧,我们生一个孩子,我会立他为太子,将一切都给他。”他毫无设防,痴心呓语,仿佛爱她爱到失智,笨的要命。

也是离得这么近了,夏时隐才闻到周楼熏藏在衣襟里的麝香,极深,也极浓。

麝香伤胎啊,她嫁与他两年不孕,好不容易怀上过一胎,也在不足三月时小产了,她总以为是她的身子未曾调理得当,如今想来,大概也是因为周楼。

周楼是不会后悔,也是不会认罪的。他有的是手段,也足够心狠。

他连自己的亲骨肉都能杀,又怎么会心疼她家人的惨死呢?都是假的!夏时隐握着银簪,奋力朝着周楼的脖子扎去!

“噗——”银簪刺了下去,却只破了一层皮,怪那毒太狠,夺了她的力气,也怪哥哥将周楼教的太好,行动敏捷瞬间便握住了她的手。

眼泪的热泪再挡不住,淌了下来。夏时隐心里恨,心里疼、心里悔。

“时隐……”周楼的声音渐渐冷下,见他不再掩饰做戏,目光似雪山下带着寒锋的风,“这不是你第一次刺杀我了。”

夏时隐轻笑一声,她望着周楼的眼睛,语气坚定道:“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呵呵……”周楼低声讥笑,眉眼冷冽,尽是防备与厌倦,他松了怀,将夏时隐放回冰冷的地上,居高临下望着她,目光疏离,染尽失望,仿佛嫌她蠢钝执迷,嫌她不悟不堪……

“会的,这会是最后一次。”周楼的声音渐渐阴冷,如鬼魅缠骨,寒的人疼,“时隐,有人问我要你,给了很多,我得要啊……可惜你不愿再为我付出,你这样恨我,我怎敢将你活着送出去?待你死了,我将你烧给他,你觉得如何?”

夏时隐只觉得荒唐,死死盯着周楼,她越笑越大声。

“所以你原是想哄劝我,要我听你的话乖乖嫁过去,再与你里应外合,将他的一切也谋夺来吗?你以为我能忘记我们之间的国仇家恨,继续被你支配玩弄吗?哈哈……哈哈哈……”她讥讽道:“你做梦!我再也不会信你!再也不会!”

“这样啊,真是怀念,你以前可是很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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