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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火树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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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杨端起他喝过酒的酒杯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并不扭捏,那句相逢何必曾相识也被她唱的豪气干云,只是下一瞬,陈西原的手过去搂住她的腰时,那股豪气顿时散了。

那天她没穿裙子,在例假时期不敢穿那么少,就在外头套了一件长款白色羽绒服,进了房间就脱了,里面是件酒红色毛衣,宽宽松松,并不显腰身。

然而被他的手扣住,她脑子里的酒精一时间也都蒸发了,在满室霓虹,火树银花下,她看见陈西原那张清峻面庞靠过来,在她耳边轻轻说:“这句最好听。”

他的声音如过境暖风,鼓点密集地敲在她的心上。十八岁的女孩子在那一刻把曾经所有的辗转反侧的胡思乱想都忘却了,周围声音还是嘈杂,她只听得见心跳的声音。

白杨又闻到了他身上独有那种香味,其实并不能算独有,风月场里浸泡久了,难免都会沾上点脂粉味儿,可他身上偏偏又有种薄荷香。

那天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后来都忘记了,只是将近凌晨时他就带着她离开,众人欢笑着送走他们,临别时打趣了几句荤话。

回到车上,白杨像是终于找到机会,让他等一下再开车,然后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捧给他:“陈西原,新年礼物。”

她有一双极干净的双眼,此刻捧着那个小盒子,献宝一样呈给他,眼里闪着比车窗外烟火更亮的光。陈西原想,年轻姑娘的风情就在这时候了,各有各的漂亮,可二十八岁却没十八岁时这样一双眼。真挚干净,藏不住事,像小孩子得了个什么宝贝玩意儿,一定要跟最在乎的人分享。

他接过那个盒子,打开看,是一对银色方形的袖扣。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色,解释说道:“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而且我也没那么多钱,只好送你这个了。”

袖口上有某品牌的标识,他不记得多少钱了,可记得那个品牌的调性,估摸着最少也要两三千。

“哪来的钱?”

白杨笑得一脸骄傲:“我唱歌赚的。”

陈西原又问:“你在那儿唱一晚上能有多少钱?”

她还是挺骄傲的神情,告诉他说一小时有五十块,一天两个半小时能赚一百多呢。

他开始在心底盘算,这么一对袖扣,这姑娘要唱二十多天。

白杨还在一边急切又小心地询问他到底喜不喜欢,陈西原点头,让她帮自己戴上。她暗暗开心着,牵过他的手腕,认真把袖扣给穿进去别上。

陈西原垂首看着白杨认真的模样,她额前的头发也随她的动作垂了下来,他有种错觉,好像她干什么都是这么一副虔诚模样,像极了觉悲寺里低着头的白兰花。

等她要抬起头时,他伸手扣住了她的下巴,低头吻了上去。

外面大厦响起新年的钟声,从十秒开始倒数,如表针在走,扣人心弦。烟花一树树地炸开,火光弥漫,照得他们的脸也忽明忽暗。

冬夜的寒冷就这么被驱散,她的鼻腔溢满他身上的薄荷香味,直到放开时,仍然惊魂未定。

他看着她那模样,说道:“新年快乐。”

白杨茫然地点点头。

陈西原存了心思逗她,右手抚摸上她的脸颊,滚烫一片:“这么烫,送你去医院?”

“没有,我挺好的,我没生病。”白杨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没想到会这么突然,那一瞬她的大脑几乎宕机。

她就在前不久还苦思冥想徘徊过他的心意,现在已经唇齿相依了,说真的,她实在没什么准备。这段过程对她还有些仓促,没有那种爱侣之间必要的路径,比如男生对女生,或者女生对男生说,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然后奉上捧花,另一方再一边擦眼泪一边点头说愿意,在才算真正的在一起。

白杨的手指有些不安分地卷着衣角,思考自己该不该问出一句傻问题:那我们现在是在一起了吗?这问题太幼稚了,而且答案显而易见。

陈西原像是看出来女孩家的心思一样,右手握住她的左手,低声轻哄着:“白杨,时间不早了。”

她点点头,觉得是要送自己回去了,往下顺了一句:“是不早了。”

“我是说咱们俩在一块儿的时间不早了,所以是时候了。”陈西原伸手去顺她身后的头发,不知道是用的什么洗发水,有种淡淡的琥珀味道,很好闻。他开口,又轻轻问:“你愿意吗?”

他说完这话,漆黑的车里响起几声闷响,像是金属打火机转轮的声音。可车里一直都没有火光,大概已经燃尽了油。

白杨等来了臆想中的流程,尽管他看起来似乎已经过了随口说爱的年纪,只有四个字,她也无限满足了。于是她也像爱情故事里的女主角一样,怀抱着圣洁,虔诚地对他许诺说:“愿意。”

那一夜除了心中难以掩饰的激动和兴奋,白杨心里更多的其实是感激,感激命运也好人也好,总之,陈西原算是她坎坷人生里最顺风顺水的一段旅途。

“愿意就好,不愿意的话……”陈西原顿了一下,眼底有些晦涩,出口的话却总在轻轻勾着人心弦:“我就只好再等等白姑娘了。”

那一晚白杨的脑袋都是晕晕乎乎的,直到陈西原把她在澄大门口放下,临走前单手抱住她,在她额头上蜻蜓点水一样碰了一下,她都还没回过神来。

校园里已经漆黑一片,灯光早已湮灭,方才的笙歌阵阵遥远的好像是梦里的景象。白杨用手摸了摸额头,冷风吹着,还是有些烫。她想起陈西原的话,傻呵呵地一个劲儿笑,结果就是走在楼梯上,一不小心磕到了膝盖。

她是一下倒下去的,重重跪在那级台阶上,当即就疼的龇牙咧嘴,却还是忍不住想笑,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

白杨不敢相信,一路顺畅,顺风顺水,真就让她和陈西原牵扯上关系了,她在心底暗戳戳盘算着自己一步步走来的路,暗自窃喜,觉得自己特别聪明,特别有心眼儿。

她笑着,风吹来一阵儿,搅动树上残留的叶子也不得安宁,跟着她一起在笑。

学校里栽满了一种叫法国梧桐的树,她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树,觉得长得特别难看,也不会开花,也不会结果,到了夏天,就跟那首虞世南写的诗一样,到处能听见蝉的叫声,扯着嗓子仰天长啸,一只蝉能叫七天,所有树上的所有蝉能叫一整个夏天。

她烦的不行,可是想到它们这一辈子春生夏死,夏生秋死的,就也有点过意不去,于是只好怨树。

此时在这里,那些丑丑的法国梧桐被罩上一层漆黑面具,白杨又有点发怵了,喃喃自语地给自己壮着胆子,然后加快脚程回到了宿舍。

这时又只有她一个人,热闹过后的余威席卷着她,孤独感增长地有些厉害。她忽然又很想陈西原,刚得到手的宝贝总是想时时刻刻握在手里看着,于是白杨思考半瞬,打开手机,想给他打过去一个电话。

手机屏幕由暗转亮的瞬间,白杨首先看见了一条短信消息,一长串号码之下是一句看起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

今晚谢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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