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五日,这无疑是十一月里,日本境内所有神社最为繁忙的日子。尽管有部分家长会尽可能避开这一天,可由于今年的十五日是周末,因此,七五三节当天,春日野神社里的人流量依然很大。
三岁、五岁、七岁的小豆丁们身着精巧可爱的和服,乖顺地跟在家人身边,进入社殿参拜。
穿过红色鸟居后,太宰凝视着走在他前面的孩子们,脚步一转,尽可能避开去社殿参拜的人群,找了个角落站着。
原本,这样大的人流量,他是不乐意来凑热闹的。今天他会来春日野神社,归根到底,不过是一时兴起,再加上单纯路过。
太宰扫过陆续往社殿走去的人群,入目皆是一片热闹祥和的喜意。就在他打算收回目光离开时,他视线一偏,骤然在社殿侧面的廊沿上,捕捉到一个身穿红白巫女服的熟悉身影。
小春日和罕见地将一头长发绑成高马尾,单手托腮,盘腿坐在廊沿上,看上去似乎是在发呆。她这副“寂寥”的闲适模样,与一旁络绎不绝的人流形成鲜明对比。
“……”
太宰收回视线,眼神掠过神社境内各司其职、忙得团团转的巫女们,又再度飘向悠闲偷懒的小春日和,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吐槽她这种行为。
许是太宰欲言又止的眼神引起了小春日和的注意,她若有所感般朝太宰的方向看过来。待看见小朋友后,她眨巴眨巴眼睛,没有高声喊他,而是小心地对他做了一个招手的动作。
看着像是在偷偷摸摸地让他过去。
……她也知道偷偷摸摸啊?
不知怎的,太宰最终还是迈开腿,往她的方向走去。也许是觉得他那身黑色风衣和衬衫在神社会特别显眼,他今天换了身更普通、也更符合他年纪的卫衣——这种卫衣小春日和莫名其妙给他买了好几件,美其名曰:小朋友就要有小朋友的样子,一天到晚穿衬衫只会让人勒得慌,不利于他长大。
总之太宰向来把她的话当耳旁风。
来到社殿侧面,他才发现,这里被神社栽种的花草树木挡了大半。草木将拥挤的人潮尽数挡去,为里面的人留下一片清净。也就只有站在他刚刚那个角落,才能恰巧看见正在偷懒的小春日和。
但今天人多,大多数人都不会在那样一个角落停留。
“太宰你来啦?”小春日和的声音从社殿侧面冒出来,她大概是一直关注着太宰的行踪,所以才能在这个时候出声喊他,“要带你转转吗?”
太宰还未应声,便看见一名墨蓝色长发的巫女往这边走来,嘴里还喊着……
“小春前辈——”
“!”
小春日和一惊,来不及多想便探出脑袋,一把拉过太宰,带他一起往社殿侧面躲,“来这边。”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潮见未海怎么也不会想到,小春日和胆子这么大,居然会跑到社殿来偷懒。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她偷懒被逮到,也不过是要继续干活而已。
潮见未海的声音淡去后,小春日和松开太宰的手腕,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哈啊……”
察觉到太宰的眼神,她抬手,快速戳戳他脸颊,在他反应过来前收手。
“什么表情啦这是?”小春日和瞟一眼左看看右看看的小狐狸,一心两用,笑眯眯地和太宰闲聊,“觉得我这样不太好?”
乌拉拉难得没有怼她,而是主动现身落在小狐狸鼻尖,逗它伸爪子去扑它,陪它玩闹——上次乌拉拉化形成白狐,驮着小狐狸到家时,小家伙已经窝在它背上睡着了。自从那之后,不知怎的,两小只的关系越来越好,每次被小春日和看见它俩亲近,都叫她嫉妒得要命。
太宰瞄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在记恨她刚刚戳他脸颊的举动,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于是小春日和懒散地伸了个懒腰,强调般最后给他解释一句,“我只是稍微躲个懒而已,一会儿就好。”她落在身后的马尾轻轻晃动,绸缎似的,在颇好的光线下泛着绮丽的光泽。
太宰再度看她拿来绑头发的红绳一眼,仅是安静地坐在她旁边,没有吭声。
秋末的风掠过草木之间,送来浸上几分凉意的干爽气息。放在人潮拥挤的今日,这风倒吹得人分外舒坦。
眼见着时间所剩无几,潮见未海也终于空出手,全心全意地来逮小春日和去工作,“小春前辈!啊……”
被潮见未海看在眼里的,可不止是太宰,还有在他与小春日和身侧,扑乌拉拉玩的小狐狸。
“太宰,之前说过的。”在太宰面前,小春日和怕他炸毛,到底是没说诸如“我家小孩”之类的话,含糊地一句话带过——说来惭愧,她之前翘班也拿他做过几次借口,所以潮见未海她们也知道他的存在。
潮见未海尽量控制自己不去看乌拉拉和小狐狸,笑着对太宰自我介绍道:“我叫潮见未海,是小春前辈的后辈,请多关照。”
“太宰治,请多关照。”
打过招呼后,潮见未海上前拉住小春日和,急吼吼地就要带她走,“先不说这个,找你好久了,快去换衣服啦!”相处时间越长,她在小春日和面前也越活泼。
“诶——”被后辈这么推着拉着,小春日和也不生气,她皱皱鼻尖,最后还是应下,“我知道了啦。”
她一边叹气,一边起身,动作慢吞吞的,却又在她即将转身的那一刻,突然看向太宰,“太宰也会来看的吧?”
面对小春日和温和的问话,以及潮见未海略带几分催促意味的眼神,太宰闷闷地憋出一个“嗯”作为答复:他最近好像总是这样。
“小春前辈我先带走了哦。”见状,潮见未海也安下心来,就是不由自主地又对人多嘱咐一句,“要是碰上什么麻烦,去找巫女姐姐,报我和小春前辈的名字就好。”
潮见未海将小春日和拉到换衣服的小房间,递给她一件千早服,“小春前辈家的孩子,是少见的灵体持有者?”
虽然这个事实显而易见,但由于灵体过于少见,她还是没忍住向她确认。同时,她也反应过来,为什么小春日和会常常翘班去盯着人家小朋友——尽管有时候她可能确实只是想翘班。
“是哦。”
小春日和披上千早服后,一把便将她用来绑头发的红绳抽走。如墨般的黑发落在她肩头,很快又被她拿起黑色皮筋,绑成整齐的低马尾。
看着她习以为常的举动,潮见未海欲言又止,“不过,总感觉他……”
“好像对我不冷不热的?”小春日和随口接话道。
潮见未海一愣,像是没想过她能够如此轻易地说出这个事实似的。
“毕竟才只相处了半个月嘛。”小春日和走到她面前,将束好长发的后背交给她,自己则拿过放在一旁的花冠戴上,“这个年纪的孩子,不是心思最复杂了吗?”
潮见未海一面思考,一面拿起檀纸做成的丈长,还有水引给小春日和固定头发,打成漂亮的绘元结,“如果小春前辈这次好好跳神乐舞……或许会让他改观也不一定?”
“你就只是想找个理由让我不翘班而已。”
被小春日和如此直白地戳穿想法,潮见未海不由得讪笑一声,替她最后理了理衣襟。
立花琉奈早已手持神乐铃在一旁等候多时,“但是潮见前辈说得也有道理。”
“是是是,我会好好工作的。”小春日和麻木地接过她递来的神乐铃,越过两人,主动往神乐殿走去。
但说实话,他们如今这个相安无事的现状……其实才是最好的。
小春日和停下脚步,琥珀色的双眸半垂。她翻动握在右手的神乐铃,看着光线跃动在金色的铃铛之上,泛起柔和圣洁的光芒。
她站在神乐殿的走廊里,轻轻晃动手中的神乐铃。
“叮铃。”
清脆灵动的铃音只一声,却叫她整个人都重新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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