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米利亚用几天的时间才消化了自己从山下王国带过来的项链不是王后遗物的消息。

她几乎不敢相信，矮人敷衍她留到第二天早上，是为了打造另外一条项链来鱼目混珠、偷天换日。她很难理解这个行为，毕竟最后他们交出来的项链，以金钱的角度衡量，价值几乎不相上下。

从某种角度来说，矮人并不想赖掉给她的报酬，他们只是单纯的不想交出属于精灵的项链。

卡米利亚总结发言：“匪夷所思。”

突然，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懊恼：“也有可能是我在什么地方漏了馅，让他们抓住了什么线索，以至于发现我跟精灵有关，所以才偷换了项链。”

与她相反，莱戈拉斯反而对这件事情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他似乎并没有因此事受到影响，没有拿回母亲的东西亦不失望。

他甚至越过了这个话题，直接问卡米利亚吃饱了没有，需不需要再来点烤肉。

卡米利亚：……现在是吃肉的时候吗？！

她一口干完了碗里剩余的肉汤，感觉自己饱到了嗓子眼。

塔瑞尔巡逻回来，她问莱戈拉斯和卡米利亚是否要加入他们的宴会，她说：【今夜的星光很美丽。】

卡米利亚摇摇头，她要先去看看斯利沃。虽然莱戈拉斯说它没有问题，但她需要自己亲眼看看。

“在这之前。”莱戈拉斯抱臂看向卡米利亚，他说：“或许你有什么事情忘了告诉我。”

卡米利亚：？

有吗？

她露出一个带着迷茫的眼神。卡米利亚没想过自己睡觉会把记忆睡丢的可能，她努力回想了一下，并没有想到任何异样之处。

莱戈拉斯好心提醒：“你是怎么打听到山下王国的事情？”精灵并不乐于与外界来往，为数不多的交流基本由固定的一些贸易行动完成，卡米利亚不可能通过任何精灵完成对山下王国的窥探。

矮人性格顽固，就算是病死了，也一定不会向精灵求援。

那么，她到底是从什么渠道，获得消息的呢？

在卡米利亚昏睡的几天，瑟兰督伊曾与莱戈拉斯有过简短的对话。瑟兰督伊除了告知莱戈拉斯有关矮人的欺骗之外，最后还说了一句话。

【有些花朵看起来无害，但叶子和根茎都有毒。】

那是瑟兰督伊的告诫，他可不希望莱戈拉斯被狡猾的人类蒙蔽。

莱戈拉斯重新审视了卡米利亚，他不得不承认，他并未真正了解她，或者说，不了解的部分还有很多。有些事情仅凭勇气是无法完成的，她远不是外表看起来这么柔弱，也不像她拥有的治愈之力那么无害，她的形象变得复杂，亦变得立体。

莱戈拉斯越想越觉得，他好像在重新认识她。

他的敏锐让卡米利亚有些涩然。

卡米利亚猜想可能是瑟兰督伊对他说了些什么，毕竟瑟兰督伊从不隐瞒对此的反对和排斥。

卡米利亚低下头，她声音干涩：“……我并不想欺骗你。”

无论谎言掺杂几分真相，它始终属于谎言。

“实际上……那封信收到很久了。”她策划的时间很长，很久之前她就开始计划从矮人那里拿回项链。她本想瞒着所有人，单独做成这件事，等事成之后再告诉莱戈拉斯。

但她发现，出于对她的安全考虑，她外出的机会有限且总有精灵跟着，根本不可能做到悄无声息地消失两三天而不惊动任何人。所以卡米利亚调整了自己的计划，除了仍然留心关于山下王国的事情，她还需要等待一个机会。

但很显然，从结果来看，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办砸了。

卡米利亚整理了一下思绪，她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在人类的世界里，酒馆没有秘密。”

她一直跟长湖镇的红鱼酒馆保持着联系，酒店的妇人……现在是老妇人了，她已经不再工作，现在接手酒馆的是她的儿子和女儿。

酒馆里多的是往来的商人、游侠、恶棍……天南地北、西来东往，等夜幕降临，端上啤酒，很多秘密在夜幕和酒精的掩饰下，就不再是秘密。

“消息是我花了十个金币，从红鱼酒馆买的。”卡米利亚说：“消息来源是一个云游商人，他跟山下王国做完生意。”山下王国的矮人跟他抱怨了几句王室如今紧张的气氛。

光凭这个当然不能断定都林王室哪里出了问题，所以又通过几个矮人士兵、铁匠学徒……零零散散的消息拼凑起来，指向最终的结果。

这一切情报交换，都在卡米利亚跟酒馆交货的时候同时完成。

她一直完成得很好，没有被任何精灵发现。

……直到现在计划彻底失败。

瑟兰督伊发现了她卑劣的感情，莱戈拉斯发现了她拙劣的谎言。

卡米利亚不敢去看莱戈拉斯的眼睛，她怕从里面看出来一些她不想看到的东西，惊讶、失望、恐惧……诸如此类。

她想，就算与精灵生活了这么久，学习了这么多精灵的技艺，她在骨子里始终是一个人类。

隐瞒、欺骗、狡猾、算计……

她可能终其一生也学不会光明磊落，她的心永远隐藏在黑暗里，就算进行了伪装，也不会变成另外一个模样。

这才是真实的她。

“看着我的眼睛。”莱戈拉斯轻声呼唤她的名字：“卡米利亚。”

卡米利亚抬起头，她已经整理好心情，所以她的表情重新归于平静。她从来都不是柔弱的菟丝子，恐惧和悲伤都不能击倒她，她一直可以很快地投入新的计划和生活里。

哪怕精灵要驱逐她，她也可以找到新的土地，扎根、生存。

但她没能从莱戈拉斯的眼神中看出任何让她不安的东西，他蔚蓝的眼眸不曾卷起风暴，没有翻滚乌云，正如平静的深海，包容鲸落云升、万物滋长。

“我并不是要责怪你。”莱戈拉斯语调温柔，像是要抚平卡米利亚内心的创口：“相反，我要向你表达感谢。”这件事情说到底只是精灵和矮人的旧怨，与她无关。连瑟兰督伊都不能轻易夺回的珍宝，她却选择了以身入局，冒险从矮人手里交易。

如果不是矮人的背信弃义，她的计划算得上完美。

“我还没说完……”卡米利亚叹了一口气，她说：“实际上，我并没有彻底治好狄丝。”她并不信任矮人，或许索林还存有一丝正直和善意，但权柄尚未移交，大权在握的矮人王对卡米利亚未存好意。她又不是木头，怎么可能感受不出来未加掩饰的轻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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