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醉酒
郑明珠草草看过信简上的内容,面上一寒,随即又不动声色卷起。
她望向萧玉殊身后,料想是等不到萧姜了。“殿下。“郑明珠自袖口中拿出青莲檀坠,“我亲手做了个绦坠,贺殿下立府之喜,还望殿下莫要嫌弃。”碧玉色的丝绦,搭上几颗细小的蜜蜡,中间的檀木坠外雕琢并不细致,青莲花瓣形状各异。
依稀能瞧出,是青莲花。
若是赠与他人,大多以荷花来表出淤不染之意。青莲便带着些梵意,天竺人将其视为佛的眼睛。郑明珠是费了些心思的。
面前的少女又上前一步,双手奉上这枚青莲坠。萧玉殊垂眸,几道红肿的疤痕在她白皙的指掌间,异常显眼。
“殿下?“郑明珠见这人迟迟未动,又凑近了些,近乎贴在男子手边。
下一刻,手掌被温热覆住,力道轻柔的指节触上手背上那条最大的伤痕。
郑明珠心中暗喜。
发觉了这伤口,她这坠子无论送不送得出去,都已达成了目的。
为了能更看清其他的伤痕,男子挑起青莲坠挂在自己的指节上,随后捏着她的手掌,翻覆打量。“为了做这坠子,受了伤?"萧玉殊轻叹了一声,低声询问。
郑明珠佯装不愿被人瞧见的模样,连忙收回手掌,背在身后,也不肯回答萧玉殊的问题。
做木雕受伤,是常有之事。只是这些伤,该是日渐累加,轻重不一。先伤者,率先痊愈。而非是郑明珠这般,伤口相同,且还泛着红肿。
像是这几日新伤。
前些天在西山学宫中,萧玉殊恰撞见郑明珠拿着木雕,想来已经琢磨多日。那时候,郑明珠手掌还没有伤。“望殿下,莫要嫌弃我雕工拙劣。"郑明珠笑着道。萧玉殊触上那青莲檀木坠,垂眸盯着面前的少女,静默不语。青莲本带着清净无暇之意,若与贪求之欲染在一起。
既是亲手雕琢,又有何意义。
“答应本王,日后莫要再做此自伤之事。”郑明珠心头一跳,连忙看向男子的神色。
他发现了?
萧玉殊面上没什么表情,目光中隐有关切之意。似乎…没发现。
毕竞做木雕本就容易受伤,这话也没错。
“都听殿下的,日后再不做了。“郑明珠悬着心,摸不准这人的心思。
郑明珠本想再说些关切的话,才酝酿着开口,不远处便传来脚步声,伴着盲杖触地的脆响。
“郑姑娘,在下来迟了。"萧姜放下竹棍,冲着郑明珠的方向,轻笑道,“不知姑娘,有何要事?”郑明珠欲言又止,早不来晚不来,偏这个时候出现。尽管萧玉殊未必在意,但她无故与其他皇子接触,总是有失仪礼。
她还未来得及解释,萧玉殊便淡淡道:“既然郑姑娘与四王兄有约,本王便先行一步。”
萧姜恍然察觉一般,向萧玉殊作揖。
待人走后,郑明珠再也忍不住,将手中竹简掷在萧姜身上。
“我等你那么久,现在才来。”
“方才我正与晋王殿下交谈,有没有点眼力见?”忘了,萧姜是个瞎子。
“没长耳朵吗?“郑明珠坐在廊下,冷眼看着男子。就算萧姜不来,也未必能缓和与萧玉殊的关系,罢了。硬物砸在袖肘,不算痛。萧姜接过砸来的东西,因日日抚读,他顷刻间辨认出这是竹简。
粗糙的纹路印在指腹,他不动声色抚下去。随着内容逐渐在心头浮现,他唇角也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他愈发好奇了。
郑明珠蛊惑人心的面貌。
“带火折子了吗?"郑明珠沉静下来,问道。“嗯。”
“烧了。”
“好。”
纷烟扬起,又被冷风吹散,竹简上涂的桐油燃起来,辛辣呛人。
回到宴席后,郑明珠遣自己身边的小宫娥,命其给自己寻一壶烈性的酒来。
装醉,而后再次向萧玉殊吐露心意。
这是萧姜给她出的主意。
她半信半疑,但现在实在束手无策,回宫之后,又没什么机会再出来。
不能坐着等死。
其实自上次的事后,她便已将萧姜当成半个自己人。宫娥端着锦盘,其上放着圆口紫铜锺,烈酒刺鼻的气味发散出来,光是嗅出着,便觉头昏脑胀。满满斟上一杯,郑明珠拿起饮尽。
姑娘,烈酒伤身。"宫娥以为郑明珠贪杯,连忙拿走酒盏。
“我心里有数。”
她又倒了一杯,星星点点淋在自己衣襟裙裾上,干涸之后,浑身便都是酒浆的味道。
若真醉了,还怎么思考。
郑明珠酒量不差,从前在乌孙时,夜里时常要饮些奶酒暖身子,渐渐地,许多酒对她来说都如浆汁一般。思绪清醒着,面颊却红扑扑的。
倒像真喝了不少。
宴席过半,晋王亦不在。许多公卿朝臣便去了偏室内饮茶交谈。几位女眷似乎也去了小园,行酒令、投壶取乐。席间人已寥寥无几。
郑明珠缓步来到殿中角落,精准地找到了萧姜的席位。“瞎子,我这便去了。“她环视左右,而后低声说道。话罢,还轻吐了一口气。
她也不
知为何要来萧姜这走一圈。
浓烈的酒香混合着寒梅的气息,更冷冽、清芳。萧姜侧身,拽住少女的袖口,阻拦她离去。“你在害怕?”
“你怕什么?”
萧姜面露笑意,颊侧的酒窝浮现,彰显着亲和、柔顺。可他话语间又带着阴沉沉审问之意。
郑明珠愣住,像是被猜中了心思后的恼怒,她立刻拂开男子的手:“胡言乱语些什么?谁说我怕了。”“我有什么好怕的?”
之前几年,不都是被萧玉殊这样拒绝过来的吗。“不怕便好,郑姑娘。“萧姜举起酒盏,轻酌一口。可别真把自己的心搭给踏脚石了。
郑明珠跟着小宫娥来到王府书房外,恰好撞见了抱着公文匆匆而离的王府长史。
长史身后,还跟着从前在修仪殿贴身伺候的大监。估摸着,是这次一同跟来王府,继续处理府中诸事的。“这位姑娘,宴席在前方,姑娘怕不是走错了路?"长史不大认得这些随公卿而来的女眷。只知来者年纪轻轻,该是郑家的那三位女郎。
长史怕自己失礼,得罪人而不知,便回身去瞧大监。大监面色铁青,盯着郑明珠,带着隐隐的敌意。长史心思转了转,随后猜到了郑明珠的身份。“莫非,姑娘是来找我们晋王殿下的?”
郑家三位姑娘,是太后的侄女,必是要嫁与晋王的。如此,晋王的皇位才坐得稳。
长史是个聪明人,他这差事也是好不容易谋来的,就等着萧玉殊登基之后,自己也跟着平步青云。他自然要做顺势之事。
“姑娘,这边请。"长史将公文撂在大监怀里,转身带路。
“……“大监欲言又止,最后愤愤然独自离去。“姑娘,这边请。”
“多谢。”
长史带着郑明珠来到书房门前。
木门虚掩着,郑明珠立在门外,迟迟没入内。难道还真应了那瞎子说的。
她还害怕一个萧玉殊不成…
郑明珠扶上门门,随后又缓缓放下手。
她真的在怕。
方才席间,她甚至不敢去看萧玉殊的眼睛。她倒是看不明白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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