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明珠的视线并未在萧姜身上多作停留,扫过正殿前方,见三位皇子埋首于课业,没发现自己。随即转身向后,在庭院天井中找到那尊琉璃日晷。
“这是经由陛下口谕,赐给西山学宫的,皇后娘娘亦不能忤逆。姑娘不若再去库房里捡些其他新奇得趣的。”思绣认定郑明珠是想将这日晷纳为己有。
当今陛下自去年染上风疾,五日里总有三日昏睡着。如今内外两朝的政务,都由皇后把持。而郑明珠又极受皇后偏爱,近来亦愈发乖张肆意。
几位皇子也不放在眼中。
“绣姑误会了,我并非想要这日晷。”郑明珠看着琉璃石上那些细小的月氏文,心头逐渐沉重。
和梦中….一摸一样。
不远处,萧谨华抖开几案上的绢帛,扫过上头的儒经,恹恹地扔下。正是百无聊赖,倏尔听闻细小的交谈声。
他回头打量,果是郑明珠。
“怎么,郑姑娘前些日子在椒房殿没看够,病了几日也不忘跑来学宫里。”萧谨华站起身,勾唇讽笑。
众学子听见动静,纷纷望向庭院中。
郑明珠回过身,步入殿内,并未第一时间与这人呛声。
她迎视萧谨华不善的目光,沉心思虑。
当今陛下皇子不多,姑母所出的大殿下因病故去后,也只有陈王萧谨华、晋王萧玉殊和萧姜三人可堪储君之选。
萧姜的生母被陛下厌弃,又是生来目眇,能封王已是大幸,自然无缘太子之位。
未来皇帝,只能在陈王、晋王之间作选。
梦中那男子,显然对她恨之入骨。
她没罪过萧玉殊,但的确与萧谨华不睦。
八年前,郑家奉皇命驻守边塞,抵御乌孙敌寇。父亲带着大军撤离,唯独落下母亲和她。
之后,她和母亲在乌孙国流浪,盼着父亲相救。后来,她们没等来父亲,却等来一封让母亲自裁以保郑氏清誉的信。
母亲拼死将她送去乌孙都城内,尚且在乌孙做质子的萧谨华身边。
之后的几年,她与萧谨华也算相依为命。若没有后来之事,他们二人不会如今日这般,令其恨自己入骨。
若真是让萧谨华登基,她还能有顺心日子?
“大病一场,是成了哑巴?”萧谨华见她久久不应,横眉竖目,更不客气。
“多谢陈王殿下关心,您还是多留意自己的课业吧。”学宫人多眼杂,郑明珠给彼此留着三分面子。
她收回方才的想法,萧谨华若能登基,公猪都能上树。
“来人!请郑姑娘出去。”萧谨华话音方落,一直默默在旁的郑兰,轻拽他的袖口。
“姐姐一直都是这般直性子,殿下莫要生气。”郑兰话罢,又看向郑明珠,“姐姐,既然来了,便坐吧。”
郑兰坐在萧姜所在的书案之侧,重新拿起笔墨,像是在替这人誊抄书简。
“还是二妹妹心善。”
郑明珠没推诿,径自坐在晋王身侧的矮案前。在她落座那一刻,萧玉殊提笔的动作微僵,将“不自在”写在脸上。
与萧谨华的飞扬跋扈不同,萧玉殊虽在大皇子故去后受陛下倚重,寄予厚望,却丝毫没有亲王的架子。他温润亲和,善待众人,就算对她冷淡疏离,也是不折不扣的好人。
郑明珠上下打量着这人,视线一瞬不瞬。
无论怎么瞧,她也无法将萧玉殊与梦中那个坏人联系起来。
身侧的小黄门上前来,作势要替萧玉殊添茶。
“我来。”郑明珠接过碗盏。
小黄门折身后退,郑大姑娘有意于晋王殿下,这是满宫皆知的事,他早已见怪不怪。
“多谢郑姑娘,本王自有侍从,不必烦劳。”萧玉殊放下笔墨,只淡淡瞥着身侧的少女,直言拒绝。
半分颜面也不肯留。
郑明珠闻言愣了片刻,而后轻笑着将茶盏放回几案,对此浑不在意。
郑兰瞧见这一幕,起身来到二人面前,自然地替萧玉殊添茶:“正好四殿下的经书誊抄完毕,姐姐交给我吧。”
“多谢兰妹妹。”萧玉殊神色柔和许多。
若说方才只是不留情面,这下则是直接往郑明珠脸上打。
萧谨华见她吃瘪,面色缓和。
“想来是二妹妹的手是金造银筑,添的茶更香。”郑明珠昂起下巴,站起身。既然强扭的瓜不甜,她也不在这自讨没趣。
郑兰自幼便在宫中长大,与这几人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在。而她四年前才自乌孙国被赎回,文墨不通,悖于中原之礼。自是比不得郑兰在这些人心中的地位。
那又如何?
郑氏鼎立朝廷,晋王和陈王无论谁人登基,皆是需要郑氏的庇佑。这二人再喜欢郑兰,也得接受姑母选定的皇后。
郑明珠在殿中闲散踱步,一抹翠色引起她的注意。
在萧姜的书案上,赫然摆着一串七巧玉环。碧玉色泽清透,由金器镶补裂痕,算是美中不足。
是她在椒房殿打碎的那只。
郑兰命工匠补好送给这瞎子了?郑明珠冷笑,只怕又要编排她一通。
她款款上前,站定在萧姜面前。
青年身形单薄瘦弱,肤白而无血色。靛青色麻布遮住了双眼,徒留远山样的入鬓长眉。粗衣旧衫,无半点皇子的模样。
看着可怜见的。郑明珠也不想欺负他,可谁让这瞎子也心向郑兰呢。
那可就别怪她做恶人。
失去视觉的人,五感更为敏锐。淡淡的梅蕊香混着脂粉味扑在面前,萧姜摸索竹简刻痕的指尖微顿。
是她。
下一刻,郑明珠夺过萧姜手里的竹简,随意翻看。
“哟,我们的算命先生也来了。”郑明珠出口便如淬了毒,直挑人要害,“看什么书呢?”
萧姜抿唇,宽袖下指节掐得泛白,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郑姑娘,说笑了。”
“我从不说笑。”郑明珠冷哼,展开竹简“鲁班书…四殿下想做木匠不成。
萧姜静默半晌,唇角微扬,再道:“郑姑娘,不要再拿我寻开心了。”他伸出手,讨要竹简。
郑明珠半蹲下身子,仔细打量这人的表情,竟无半分恼怒,不禁有些失望。
“四殿下把这七巧玉环解开,我就将竹简还给你。”郑明珠侧目望向郑兰,那人像是没听见此处的龃龉一般,只专心为萧玉殊磨墨。
假慈悲,这瞎子不会真以为郑兰是真心帮他吧。
不过自己对萧姜的欺辱,倒是真真切切。也罢,待日后有她掌权的一日,就给这瞎子封王封地,聊作补偿。
萧姜在桌案上缓慢试探,而后拾起那玉环。翠玉相撞,叮当细响。因长时间抚读竹简,他的指节修长而粗粝。
几息间,玉环排列齐整,重新躺在案上。不愧于日日研读这《鲁班书》。
还算识趣。郑明珠如得了糖的孩子,弯起眼睛,笑着将书简递给回到萧姜手中。
不经意,二人指尖相触。
温而软,不似她本人,尖刺满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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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学宫里到底是讲经论学的地界,对郑明珠来说枯燥无味。只驻足一个时辰,便回了文星殿。回去的路上,思绣跟在郑明珠身后,欲言又止。
思绣年逾四十,并无子女。跟在郑明珠身边这几年,多少有些类似长辈的疼爱。
郑明珠性子蛮横,方才去学宫,将几位殿下得罪个遍。在皇城里,如此行事,非吃苦头不可。
“姑娘,奴婢本不该多说这些,但有些话便是冒着得罪您的险,也得开口。”思绣心下一横,继续道,“您性子直,本是无妨的。但几位殿下皆有可能成为未来储君,或是分封藩王,日后怪罪下来,吃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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