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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经年

他自幼和长姐在慈幼院长大,两人形单影薄地互相依靠着,慈幼院孩子多,没等他们长大就将两人赶了出去,没法子,弟弟还小,姐姐受够了附身拾人牙慧的日子,自己将自己卖了,攒出来的钱终于帮纪叶白敲开了大宗派的门。

临别那天,长姐坐在马车中不曾与他相见,只说,“今后我俩再无瓜葛,我这辈子待你不薄,往后的路自己走吧。”说罢便离开了。

纪叶白后来再没去扰过他姐姐,只是逢年过节送些盘缠过去,但总是尽数被退回,他知道自己是亏欠家人的,自己这个上山路走的并不清白,垫着的是他姐的尸骨。

于是进了傲剑山庄,早也用功,晚也用功,不曾懈怠一天,所幸他有天赋,那一年是各大宗门急缺人才之时,流水似的资源倾注于身,那是第一次他觉得这辈子总算不白来,婴孩时拖累母亲,孩童时拖累长姐,直到自己能够独掌一面时才觉前路辉煌。

纪叶白的成功集齐了天时地利人和,他与后辈林燃两人为傲剑山庄在江湖中荡开了一扇门。

那一年两位天才一个十八,一个十六。

“可惜了。”谯楠看着那根红绳被九头蛇戴上,又最后抚摸了一遍入石三分的两句话。

“不可惜,”九头蛇妖对他们道,“他曾告诉过我一句话,是谁说的我已不记得,但是那句话大概是这样‘命定的局限尽可永在,不屈的挑战却不可须臾或缺’,万事万物人也好妖也罢皆不知自己何时消亡,所以只要问心无愧便不可惜。”

“进去吧,他选择在这示警,说明宋雅就在里面,去迟了担心出差错。”她身先士卒地前去搬开那两块巨石。

“七年前,你或许不记得了,”魁卡屈屈手指让林燃将屋内桌上放置的盒子拿过去,突然他右手小拇指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几息之后才停下来,他“啧”了一声,“到底时间长了,一个两个都开始不听使唤。”

他将盒子拿过来后,复将食指放在唇边咬破后,殷红的血迹抹到林燃的额头,后者眼中的那么一点情绪波动也逐渐归于无神,看向宋雅的眼神也慢慢荒寂。

“诶?我说道哪儿了?”魁卡食指轻拨打开了那方木盒的卡扣,“哦对,七年前,归元剑派有一次声势浩大的选拔,你应该还记得......”

魁卡终于拿出了盒子中的东西,竟然全都是那种石头!通体橙黄,他拿出来的石头看个头比师兄给她的要大,但对比而言,形状大小和温泉池中小右拿上来的那块不相上下。

“这......你怎会有这么多?”宋雅瞪着眼睛。

魁卡灵活的手指从里面挑挑拣拣出最大的一块,足有拳头那么大,但令人惊骇的是,那石头上竟全是干了后发黑的血迹。

宋雅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块石头,但脑海中很快便调出来七年前的那场选拔,不过仅有那一次,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取消了,但那年她还并未拜入师父门下只是个外门弟子,但令她印象深刻的便是伊宁掌门在那一年收了他的第一百位徒弟,据说被山庄其他长老鄙夷了很久。

因为掌门酷爱那些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心智坚毅的人,身世越悲催越能入他的眼,于是他的第一百位徒弟便是这样一号人。

那年的选拔是整个归元剑派的选拔,且那次飞星阁也参加了,以前举行选拔,飞星阁从未露面,众人皆说那是个后勤门派,另三个门派的吃喝拉撒全被飞星阁的修士们大包大揽了,因此只需要负责好选拔期间各门派的日常。但那次选拔飞星阁参与了,而且是全员参与。

虽然画风依旧不是很好看,比如这个拿个锅铲,另一个拿个烧火棍,更有甚者抗个大锅就上来了,头上绑着个白头巾反正怎么瞧都不像是修仙门派反倒是从哪个村庄请来的伙夫和屠户。

与一旁剑宗的沉默寡言、高冷孤僻形成极具反差感的搭配。

但一进入选拔池却鲜有下场者,而且下手又快又狠,兴许是杀惯了牲畜,所以片起人来更加得心应手,一时令人啧啧称奇。

除了各个峰的首席大弟子们还能囫囵个儿出来,其余皆止步于杀猪佬的刀或锅盖下

,而魁卡就是从那里面爬出来的,其实并非是靠他一人出来的,与之对战的飞星阁修士拿着把豁了口的菜刀便上了,本是想吓吓他,便将他周身衣服划了个稀烂希望能自己告饶然后出去,但是魁卡这人虽然疯癫却实在执着,硬生生扛着还剩最后一口气都不告饶,倒是将这位伙夫难住了。

在他犹犹豫豫劈下一刀时伊宁掌门出了手,将这位倔强的人带了回去,至此他的收徒之路圆满了。

“我以为是靠我自己的能力,再不济也是因为他看上了我的心智坚毅,才选了我当他的关门弟子,谁知,选我是因为,肮脏的人更能察觉到那些肮脏的事儿。”魁卡叹了一口气,用唾沫抚平脸颊。

“所以你们要干什么?杀了我?还是杀了我们?你们要这些石头究竟要做什么?还有......”宋雅咬咬牙,她实在不愿将这一系列的事情往她那敬爱的伊宁掌门身上联想,她此刻都在祈祷这事与他无关,纯纯是这个人丧心病狂,为了满足他那变态的心思。

魁卡黝黑的眼珠一转,了然道,“你希望幕后黑手是我吧!”

宋雅被他看穿了,脸色一白,但随即便听魁卡哼笑一声,“要真是我做的,我也不用等什么命令了,我这会儿就可以将你杀了不认账。”

“你将那些问题留着吧,问合适的人,而且我也从来......”魁卡突然神经质地低下头,状似委屈地绞了绞手指,“......从来没说过他是谁。”

宋雅:“......?”这人是真的疯了吧。

小右蔫答答地挂在邹旎的手腕上,不知怎的,这段时间小右愈发不活波,没了和邹旎开玩笑的心态,只是捧着那块从温泉底下拿出来的石头闷闷不乐。

“布置好了?”邹旎问正朝她走来的谯楠和郑禾其,两人脸上皆脏的不像样,不过这任务还是给完成了。

“我们跑了好几个小镇子,才买了这么多,就是太可惜了。”郑禾其唉声叹气。

邹旎没反应过来,“什么太可惜了?”

谯楠:“五彩天风玄鸟卵啊,要价太低了,而且你还答应事成之后给我们......”

后面几句话邹旎没听清,但是略微想想也知道他们在不平衡什么,便宽慰道,“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嘛,放心,答应你们的一定会给你们。”

邹旎叫所有人走远了点,招呼郑禾其,“好了,引爆!”

她买了一堆炸药,二话不说便炸了这个峡谷。

一阵剧烈的晃动和爆炸声后,魁卡和宋雅都没想到邹旎竟然如此生猛,说炸就炸,也不害怕把宋雅埋了。

但这个问题其实邹旎是想过的,但是她知道肯定会有人保护宋雅,毕竟要将他们都引过去,没了人质可不行。

果不其然,地动山摇之时,魁卡还为了保护宋雅受了伤。

“呦呵,这炸药威力不小啊。”邹旎咳嗽两声,捂住了口鼻

还好在郑禾其的判断下,这些炸药埋放的地方极其考究,不至于把这个峡谷炸塌,也不让下面的人好过。

温泉整个凹坑被翻了个底朝天,待烟尘四散后邹旎她们踏入那区域竟然发现了屋舍房檐。

果然,消失的白灵村被搬到了地下。

一行人速度很快地从炸开的破口进入,前面是谯楠拿着一块罗盘在领路,至于为何他突然就能“寻迹”了呢,还要从半柱香之前说起。

郑禾其刚开始“封烟”,谯楠便被邹旎一把拉了过去,嘴里塞了一个烤熟的鸡蛋...呃五彩天风玄鸟卵,没等他开始说话,邹旎便强行帮他咽下去了,谯楠欲哭无泪,这么珍贵的东西他还没尝出味道呢,竟就被他如此暴殄天物地进了肚子。

“快快快,咽了没,不知道有用没,”邹旎害怕一个不够,还掏出来另一个,“时间紧急,要不再来一颗?”

谯楠面容失色,慌张地摆摆手,这一口差点把他噎升天。

但很快他的确察觉出了身体里涌动着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灵力,嘴里还没咽干净,不好开口说话,他是个体面人,只有疯狂点头,并拦住还想给他赛一颗蛋的邹旎。

邹旎看见他疯狂地肯定,立马朝谯楠肩膀上拍了一下,“真行啊,来,这个。”说着从兜里掏出宋雅的手链。

“咳咳咳。”魁卡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掉了半边脸的狼狈模样了,拉起宋雅便要跑,此时宋雅借着已经漏了光的破洞,终于看清了她们所处之地,真的是一间屋子,而同时她也看到了不忍直视的林燃。

林燃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坚硬地扭过头。

魁卡此时顾不上他,只回过头怒喊了一声,“跟上!发什么愣。”

却没发现此时久不说话的宋雅朝着那个避开她眼神的林燃,轻唤了一声,“师兄。”

林燃颤抖着嘴角,难受的面容显示他正在经历痛苦的挣扎,一方面是来自已经死亡许久的胸腔里对往日同门呼唤的颤动,另一方面是傀儡师的命令,到底该听谁的,就像个半死不活的木偶,茫然立于人世间,两边都是痛楚。

心脏于第21天即出现,到第30天左右心搏开始出现,从此再不停止,直至死亡。

他的心脏死亡了情感却没有。

魁卡不耐烦了,后面的事情没有傀儡他照样可以,真的服了这些当人时婆婆妈妈的天之骄子,死了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扭过头不管了。

宋雅此时爆发了一声呼喊,眼泪夺眶而出,“师兄!”

林燃被这声喊叫震得眼眸一瞬间清明,不知道他从哪来的敏捷,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右手衣袖中滑出一块尖锐碎石,猛地扎向还在发呆的魁卡,但后者反应也不慢,那一下倒是扎偏了。

“王八蛋!阴老子。”魁卡右手挟制着宋雅,左手三指一搓,响指一出,林燃最后看向宋雅的眼睛迅速灰败下去,从他脚下慢慢燃起一簇火苗,蓝紫色的火舌渐渐吞噬了他。

转瞬便化作黑灰。

宋雅失声痛哭。

魁卡给宋雅憋了一肚子气,没想到此女竟然能让他的傀儡掉过头来杀主人,真的是......荒谬!

“你给老子等着!”魁卡恶狠狠地擦着宋雅耳边说道。

不过等他话音刚落,一道更惊骇的声音从他右前方阴恻恻地传来,“你让谁等着?”

一把硕大的黑色古朴重剑横在他喉头,剑身传过来的煞气令他不寒而栗,只要再往前一步便是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