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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 醉里秋波

赵缃瞬间语塞,所有喷不出来的气全都涌上头,把脸憋得通红,半天才恶狠狠道了句:

“他们说的没错,你果然是疯了!”

“所以才换了你没疯,换了赵家没倒。”赵缭一改往日回家时的沉默和忍耐,句句捅赵缃的心窝子。

“从前不是还装一装好兄长吗?说些什么想补偿我,怎么现在有补偿我的机会,就这副急头白脸的样子?”

赵缭抱起胳膊,笑得更没温度了,“哦,原来是在不触及你们利益的范围内,可以施舍我点,让你那丁点愧疚可以心安。

一旦触及你的利益,就是我丧心病狂了?”

赵缭说着,张开双臂在庭中舒展着散了一圈步,边走边道:

“可惜,没有只借不还的买卖。

从前,是牺牲我为赵家铺路,如今牺牲赵家为我铺路,这才算得上偿还吧?”

赵缭说这些话的时候,赵缃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好像她被附体了一样。

“宝宜,你……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可兄长却一直是这样的。”赵缭骤然停下脚步,背对着赵缃,声音中的戏谑不再,只有冷漠。

“你从来没有真的在乎我的处境,你只是觉得妹妹替你出质,是你赵小公爷光明坦荡、一帆风顺的人生中,唯一的污点。

而你所谓对我的补偿,不过是让自己心安罢了。

所以,我当众受酷刑时,家里没有任何人给我只言片语。

如今我亲自登门了,你们等着我的也只有质问和谴责。”

赵缭看着母亲的屋门,只有严阵以待死死守在门口、像是准备随时同归于尽的侍女,鄂国夫人却自始至终没有露一面。

父亲亲眼见她受刑,仍目不斜视、无动于衷,之后连问一声都没有的时候,赵缭对鄂国公府的失望,便已经再没了叠加的余地。

父亲不再是能庇护她的大英雄了,但赵缭,有自己想庇护的人,能庇护的人。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赵缭,你总觉得是你救了我们,救了赵家,可其实你也救了你自己。”

赵缃梗着脖子,半天才对出这一句。

赵缭无语地笑出声来,连反驳都不屑于启齿,回头看他时,不假轻视之色。

“赵缃,你总算不装了。”

赵缭出来的时候,隋陶等人已搜查完毕,等在门口。

“该拿到的都拿到了,姚百声必死无疑,国公所涉不深,但恐怕也会受到申斥。”

赵缭点头,翻身上马,观明台卫便浩浩荡荡开出鄂公街。

“你们留在盛安把这件事处理好,我现在就启程回辋川。”

“这么急?”陶若里心中一紧,担心赵缭是因蛊毒将发作,故意支开他们,暗暗一算,距离这月发作还有十余日,这才稍稍安心。

这时,隋云期在马上递给赵缭一封信道:“胡家大小姐送信,想见您一面,地址在上面。”

赵缭刚受过刑,更是心事重重,不想让挚友看到这副惨淡样子,本欲回绝,隋云期又道:

“传话时,大小姐还特意加了一句,等不到您她不会走的。”

胡瑶的脾气,自然是说到做到的。

“知道了。”赵缭收了信。

酒楼里,头戴帷帽的赵缭和胡瑶,同寻常的姑娘小姐结伴出来游玩,没什么区别。

胡瑶打开一个盒子,里面瓶瓶罐罐还有纸包,全都是各种内服外用的药品。

光是一个个讲用法,胡瑶就讲了两刻钟。

赵缭什么伤药没有,但看着胡瑶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这么多、这么全的药,还是心底软软。

讲完后,胡瑶拉着赵缭的手,没有更多轻飘飘的安慰,只是一遍遍摸她的手,一遍遍问。

“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了……”

赵缭轻轻拍着胡瑶,让她宽心。

总归亲眼见到赵缭好端端地在面前,胡瑶始终悬着的心也算收了回来。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也不便久待,赵缭就先走了。

胡瑶心事重重地把桌上的酒喝尽后,才起身离开。正要下楼梯时,就在旁边的雅间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诤。

说熟悉,他今天倒也陌生。

风流倜傥的朗陵郡王,那

可是烟花寨里的大王,鸳鸯会上的主盟,为人也是豁达潇洒,天天吊儿郎当,一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但今日,他身边难得没有人陪,只一人独饮,眉宇间也愁云密布,显然是在借酒消愁。

胡瑶的楼梯都下了一半,还是返了回来。

李诤已喝地大醉,直到胡瑶都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才发现屋中多了个人。

“呦,是我那从不开心的表妹。”李诤睁着醉眼,半天才认出来,“哈哈”一笑。

胡瑶冷笑一声,扬手又饮尽一杯,才道:“这是你最近新找的乐子?借酒消愁?”

李诤大笑一声,眉宇间的郁色却分毫未减,也又灌了一杯,“是啊,大有乐趣!”

胡瑶瞧他这样,觉得荒唐好笑,从他手上又把酒壶接过,给自己斟满,边道:“你能有什么忧愁呢?”

“对啊。”李诤已大醉,一手撑着脸,整个人都伏在桌子上,把问题重复了一遍,就是回答,喃喃道:“我能有什么忧愁呢……”

胡瑶侧头一看,只见地上歪歪斜斜倒了不少酒罐,才知道他真没少喝。

“不管愁什么,多少想开点吧……”胡瑶一杯接一杯,也不管李诤听没听,自顾自说道:

“总好过我,所有恨的人都能得偿所愿,所有在乎的人却都身处炼狱,不知何日能有尽头。”

胡瑶又满饮一杯,放下酒杯时,才看到李诤已趴在桌上昏得不省人事。

“真是对牛弹琴。”胡瑶睨了他一眼,敛了敛衣袍起身走,却在经过李诤时,被抓住了手腕。

浑身的酒气中,李诤的眼睛清澈如深冬的湖水。

“瑶瑶……”他唤道,“瑶瑶……别走……这次别走了行吗……”

李诤哀求的声音是那样小心翼翼,软得胡瑶身子一颤,再看从来玩世不恭的纨绔,此时满眼只有哀伤。

这哀伤太真切了,像是一层慢慢晕开的雾气,越来越深,越来越浓,直到真的凝结成水珠,怅然落下。

同时李诤将胡瑶越抓越紧,抬头望着她的时候,泪如雨下。

“瑶瑶,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