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可能是盆盆奶太香，可能是小动物直觉，也可能是太小离开母兽后独自一熊担惊受怕的太久。

小竹熊遇上了温柔接纳它的修士和灵兽，沦陷得非常快。

刚开始，不管是跟着走还是吃东西，还会拉开距离，晚上一个区域里休息的时候，小竹熊也是团成一团，睡在一旁。

只等到夜里，竹海整体气温下降，变得冷了，盖着小被子睡熟的小竹熊不自觉地向热源靠近、靠近、再靠近，直到窝进灵耀毛茸茸的怀里才安定下来。

原本熟睡着的灵耀，被那一小团热源一拱一拱的小动作弄醒，迷迷瞪瞪地感觉腹部被塞了一大团热乎乎的东西。

勉强睁开眼睛向下一看，顿时整只狗子都精神了。

看看他发现了什么！

一只大熊猫崽崽！

一只超可爱的，睡着了还会主动往他怀里钻的崽崽！

灵耀很兴奋，很想嚎叫两声抒发内心的快乐，可仍记得大熊猫幼崽正在睡觉不能发出声音吵醒。

望了一眼宿主——宿主还在修行，也没法炫耀。

又开心又激动的灵耀小心调整姿势，把大熊猫幼崽抱住，抱紧了一些。

然后，激动到大半夜才睡着。

次日一早，阳光透过上方厚密竹叶的层层过滤，如丝缕纱雾般落下。

小竹熊满足地从暖融融的皮毛上悠悠转醒，水丸样的黑眼睛没有睁开，脑袋一点一点，蹭蹭脸颊下柔软的毛毛，仿佛回到了还在妈妈温暖的怀里的感觉。

让熊很安全，很安心。

只是…怎么感觉有哪里不一样了呢？

妈妈的毛毛怎么有点长，还瘦了好多，怀抱变小了，不像以前能把自己整个抱住，味道也怪……不对，这不是妈妈！

异常情况，小竹熊一惊，想不了那么多，呼地睁开眼睛，‘吱吱’叫着从灵耀的怀里张牙舞爪、连滚带爬的滚出来。

发现是昨天收留自己的人类和灵兽，才大松一口气，放心下来坐着，低着毛脑袋，两只黑色的短爪爪不好意思地抓在一起。

被小竹熊的大动作闹的以为做了噩梦，身体下意识抻了一下，猛然惊醒的灵耀睁开暂时回不了神的眼睛，脑袋有半分钟的放空，缓过来后，打了一个大哈欠。

“早啊，吱吱。”

因为小竹熊没有名字，就暂时以对方的叫声作为代称了。

“吱吱。”早…早啊。吱。

适时收工的关初阳呼出一口浊气，看见比他还要早睁眼的两只，惊奇地说：“早上好，吱吱。哟，难得看你醒得这么早，灵耀。”

“吱吱。”早上好，吱。

“哈~”灵耀又打了个哈欠，前肢伸出，胸骨下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再全身心地抖了一遍全身的黑白毛毛，彻底清醒过来。

“还行。”没有提自己是被小竹熊惊得提前醒来的。

简单吃了点东西当早餐，这次不用小竹熊动手去挖，就有脆嫩鲜甜的竹笋心可以吃，还有长在竹竿上，它这个年纪的熊爬不上、够不到，只有母兽在身边才能偶尔吃到的软嫩鲜美的竹菇。

还有最最好喝的盆盆奶，吱！做熊好幸福！吱。

早餐过后，关初阳他们俩和小竹熊之间的氛围又融洽了几分。

小竹熊甚至主动爬过来抱住关初阳的手蹭了蹭，再走开，虽然还是没能把可爱小熊抱在怀里揉，但关初阳已经很知足了。

就连灵耀也是，甚至可能是意识到自己是主动窝进对方怀里睡觉，也可能是对方亲切的黑白配色，小竹熊上前环住灵耀的脖子，可爱地蹭了好一会儿。

蹭得灵耀心都要化了。

眯起眼睛，轻缓地回蹭回去。

温馨时刻结束，关初阳收回前夜作为守护和陷阱埋下的所有丹药，一人一统外加一熊继续既定的旅程。

只是这段旅程，目前将要面临一点小小的变化，或者说，临时起意开启一条支线任务。

该说是多此一举，还是爱心泛滥，亦或是心中那点抹不掉的大熊猫情结，既然知道了小家伙的妈妈是因为误食毒草而死，不是因为什么敌兽追杀，修士围捕。

关初阳和灵耀两个，就有想法帮小竹熊的妈妈入土为安。

暴尸荒野总是不妥，虽然这些时间，对方可能早就变成别兽的腹中餐，但过去看一眼，确认一下，万一还留有骨头和些许皮毛，也说不定。

小竹熊还太小，又是灵兽，从出生起就跟在妈妈身边，生活在这无尽竹海中。

关初阳是它接触的第一个人类，它没听过，没了解过，没办法明白人类的入土为安情结。

它睁着一双清澈懵懂的黑色圆眼睛，黑色的半圆形小耳朵抖了抖。

它能从眼前这个人类对它说的话语中，提取出的唯一能理解的意思就是——这个人类和他的灵兽，要带它去找自己已经死去的母兽，把母兽埋进土里。

为什么？

为什么要把母兽埋起来呢？

不明白、不理解、没见过，母兽没有提过。

人类这样说，他的灵兽也是这样说。

这是对的吗？那没有把母兽埋起来的自己是错的吗？它让死去的母兽不安了吗？

可母兽明明已经死去，不能动，不能吼叫，不能告诉它答案了。

小竹熊想起临死前越来越虚弱的，吐着好多血，嘱咐自己一定不要像它一样误食毒草，一定要远离那些大灵兽，更要远离人类，要躲好，要安全。

一定要赶快跑走，一定不要留在母兽身边。

它不愿，母兽就打它，吼它，把它赶走了。

它跑走了，没有再回去看过母兽。

咦？奇怪，胸口的里面好像突然空了一块似的，什么都没有，酸酸的，好难受，好闷。

“吱吱。”什么是入土为安？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吱。

关初阳没有因为小竹熊是灵兽，又是幼崽的原因就含糊不回答，或者随便找个理由敷衍糊弄。

而是认真从自己的角度，回答这只可怜丧母的幼年灵兽。

“只是活着的亲眷朋友，因为自己悲伤难过的心，想要那个在乎的已经死去的，离开这个世界后，遗留下的躯体不被打扰亵渎。”

小竹熊听得愣愣地，它小小的脑袋瓜没听明白，但它记住了。

关初阳笑笑，伸手想摸摸它的脑袋，见没有被抗拒，便轻轻地揉了揉有点扎手的密实熊毛。

“听不懂没关系，不要紧，死去的它的灵魂早已回归这个世界，进入新的轮回，并很快迎来新生。把遗骸埋起来，总归只是活着的人的一个念想，一个仪式，一份一厢情愿。”

“吱…”

小竹熊成了这次寻亲的导游，依靠嗅觉找出自己的来路。

它的记忆力也很不错，早已因为时间而味道消散的那段路，可以依靠记忆行走。

如此，小竹熊就不能再继续坠在身后跟着了，它的走在前面引路，那小短腿倒腾得可快了。

可惜它太小了，没多久就得停下歇一歇，一个白天断断续续小跑下来，整只熊累得气喘吁吁的，每顿的盆盆奶都能多喝半盆，竹笋和竹菇也能多吃一些，虽然劳累了些，但能多吃多喝也是好事。

小竹熊本身就偏瘦，能吃得壮实些，再好不过。

一连几天下来，小竹熊见自己每日那么辛苦，累得舌头都吐出来了，那人类和大灵兽却显得那么轻松。

本来就是没长大的幼崽，幼崽的娇气劲儿上来了，最后的那丝顾忌彻底丢开，躺在竹叶上摊开四肢，说什么都不走了。

关初阳不明所以过来的时候，整只熊翻滚着小身体到关初阳的脚下，伸开四肢，小身体整个抱住这个熊很喜欢的人类的靴子，不松手。

“吱吱！”累了，吱！不想走，吱！要抱抱，吱！

这些天相处下来，熊早就看出来了，人类可喜欢熊了，给熊好吃的好喝的，对熊好温柔，还有软软的东西可以在冷冷黑黑的时候盖在身上，这些，熊都好喜欢！

熊也喜欢你，快抱着熊走，熊不想再自己走了，吱！

听明白意思，一直想抱抱小竹熊的关初阳，从善如流地接下了小竹熊的撒娇示好，弯下腰，两手叉起小幼崽的胳肢窝，把小幼崽提起来，抱在怀里满足地吸了一口熊，再调换位置，使其稳稳地坐在右臂的小臂上，左手摘下小竹熊身上，方才翻滚时沾上的竹叶和碎屑，直到整只小竹熊重新变得干干净净、黑白分明。

这么有爱的互动，看得灵耀一阵眼热。

他也想抱抱小竹熊，就是放在自己背上，让自己驮着也好啊，他不介意被可爱的大熊猫幼崽当坐骑啊！！

从自己走路，到轻松拥有专属座驾（×2），小竹熊只需要指明方向就好了。

没有了小竹熊在前面压速度，他们前进起来快了很多很多，前后对比，差别就像自行车和电动车一样明显。

用不到五天的时间，他们就找到了小竹熊母兽的葬身之地。

找的时候，小竹熊母兽的尸体还在，只是已经只剩下一副骸骨，破碎的皮毛，和些许腐烂的肉挂在上面。

这里虽然是无尽竹海边缘、偏僻、灵力稀疏、灵兽稀少之地，可稀少，不代表没有。

小竹熊的母兽个头很大，属于不出动族群就带不走的那种，这也使得小竹熊的母兽的骸骨还能留在原地。

关初阳和灵耀很明白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很可能会看到什么，所以在小幼崽做引路的第一天，灵耀就放开系统功能，探查方圆真实情景，务必保证他们比小竹熊先见到它的母兽。

没有就算了。

探查到那具尸骨后，接到灵耀眼神示意的关初阳果断对怀里的小竹熊施展了一个小幻术。

叫小竹熊在看到母兽的第一时间，视觉、听觉、嗅觉、触觉上，都以为那是刚去世不久的，躯体完好，仿佛只是在睡觉的母兽。

小竹熊以后可能会见到同类、异族凄惨的死亡，但他不希望这小家伙第一次见证的惨烈，是自己母亲腐烂的，被近乎啃食殆尽的尸骨。

那对一个孩子太过残忍。

看到母兽，小竹熊激动地挣脱了几下，关初阳将其放下来，小幼崽急切的倒腾着四肢，跑去母兽身边，蹭蹭母兽的‘毛毛’，难过的、委屈的、倾诉的‘吱吱、吱吱’的叫。

如果那是一只完好的竹熊，这会是悲伤且温情的一幕。

然而真实地落在关初阳和灵耀眼中的，却是一只可爱可怜的小竹熊，对着比它大很多倍的碎裂不堪的竹熊尸骸，悲伤依恋的倾诉。

它抱着母兽永远不会再睁开眼睛，温柔注视它的兽头，脸上、前胸、四肢，干净的毛毛上沾满了黑色的浓稠的血。

关初阳用修士威压（特意绕开小竹熊和灵耀），驱赶前来的食腐的灵兽和野兽。

和灵耀一起缄默着注视着这一幕。

不久，小竹熊慢慢走回来，边走边回头回望母兽，它明白了，这一次看到母兽，真的就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以后就没有了。

它的身上沾染了很多它不知道的碎肉和血液，关初阳悄悄捏了个清洁咒处理了一下，才在它走到身前的时候把它抱起来。

对方两只爪爪揽住脖颈，毛茸茸的脸颊埋在颈窝不肯抬起。

关初阳拍了拍它的后背，不说话。

尸骨身下被血液染黑的落叶层稳稳地托着尸骨。

肉眼不可见的落叶层的下面，黝黑的泥土地向两边裂开，纵横交错的竹根也不可避免地断裂，只为腾挪出足够宽大、足够深的位置容纳竹熊的尸骨。

这一步完成了，关初阳又拍了拍它。

“看着。”

小竹熊听话回过头来，它看见，它的母兽正一点一点地向下沉去，直到完全从地面上消失，被泥土掩盖，被这里随处可见的竹叶装点的，仿佛这里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只死去了很久的竹熊。

看到这里，小竹熊不知怎的，只觉得胸口的地方，比之前感觉更空了。

眼睛湿湿的，有水，它这是怎么了？

小竹熊抬起头，懵懂困惑地看关初阳。

“吱吱。”好难受，眼睛里还有水，以前也有的，水是怎么进来的？附近没有水啊，吱。

“难受，是因为你感受到了悲伤和不舍。”

“那不是水，那是眼泪，眼睛自己产生的咸咸的水，悲伤、难过，甚至非常开心，或者眼睛、鼻子受到伤害的时候，眼睛就会产生眼泪。这个行为和过程叫哭，也叫流泪。”

小竹熊听懂了，点点头——原来它是在哭。

“哎…”关初阳幽幽地叹了口气。

“我们走吧。”

他们离开了，从偏移的支线重新回到主线。

他们身后，被埋葬在泥土中的沉默的尸骨，仅剩的血肉会最先腐化为泥土的一部分，其次是皮毛，最后是骨头，直到最后一点痕迹在这世间彻底消逝。

那天过后，小竹熊低落了好几天才缓过来，此后一直都是活泼开朗爱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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