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离并未将千岁宴发生的事放在心上,那场不着边际的对话更是如同一缕青烟很快消散在他的记忆中。山中岁月静好,直到几百年后的某个清晨,山外云境寻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人。
山外云境是昔日晏离在山中居所,一方琼楼玉宇伫立群山之颠,如同高岭之花,孑然绽放在绵延数千里的渺渺云海中,远离尘世喧嚣。
小姑娘穿着色彩浅淡的襦裙,头发绑着一根略显陈旧的粉色绸带,拄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树枝,灰头土脸地出现在山外云境,隔着院子形同虚设的墙翘首往里面瞅。
晏离喜静,所以选择避世而居,被人登门打扰已是不悦,定睛一看,此人的眼睛长的极为漂亮灵动,一点没有在尘世摸爬滚打后的阴霾,虽然打扮略显粗糙,但皮肤细腻白皙,也不像经受过苦难。
小姑娘长途跋涉来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眼角带着深深的疲惫,还夹杂着一丝怨气,脸色不太好看。但甫一望见晏离的身影,消沉的状态瞬间褪去,跌跌撞撞推开院门走进来:“仙人,我在山中迷了路,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可否讨点吃的?”竟然还像山里的妖魔鬼怪一般装了起来。
晏离身着一袭素雅的透白纹云锦袍,站在宅邸的玉石台阶处朝她望来,墨色的眼眸波澜不惊,唇微微抿着,身后的山中白云、缥缈仙宫衬的他本就清冷的气质愈加超脱世外。
晏离垂下眼眸,冷冷扫了一眼她沾着污泥的鞋子,沉声道:“回去。”
他说的并非“出去”而是“回去”,大抵是知道她从哪儿来,没想到这么快就漏了陷。白瑶一愣,贼心不死赶紧道:“回去也要好几天,不吃不喝撑不回去。”
晏离抬眼看向她的眼睛:“还装?”
白瑶与他对视了半晌,在他冷淡的眼眸找不到半点迂回的余地,恼怒地摔开手上的树枝拐杖,嚷嚷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不接济我就算了,还出口污蔑?我装什么了?”
晏离神色清明,端的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看着她说:“白瑶。”
就算被点名道姓了白瑶还想再接着装装,但看他眼神坚定,觉得真没意思,撇了撇嘴换了语气说:“哎呀,你该不会一直惦记着我吧,怎么这么快就认出来了。”
白瑶摇了摇袖子,眼睛透着得意的光芒:“你看,我说我有办法出宫吧。”
晏离的思绪遥遥飘向了几百年前那一场喧闹的宴会,不过记忆实在模糊,他没想起前因后果。不怪晏离想不起来,而是此时白瑶的样子太过落魄,与那日的尊贵形象相去甚远,谁也料想不到未来的青丘之主会如此。
只为了一个赌,未免太不知轻重。
“你说了只要我能一个人出宫就答应我一个要求,不能不作数。”小姑娘大踏步走进院子,眨眼向晏离走来。
晏离不记得自己答应过她什么,一挥袖在门前立了一层屏障,和屏障外的白瑶干瞪眼。白瑶“嘶”了一声,眯了眯眼:“不让我进去?”
晏离沉声道:“我没有答应过你,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白瑶在闲暇时读过许多民间话本,一般听到“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时就说明来对地方了。她下定决心赖着不肯走,和晏离换着法子软磨硬泡,喉咙都说干了也没能说服晏离开门。
白瑶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她若是不舒服便不会让旁的人好过,晏离越是反抗,她的征服欲越是如同海浪般一浪高过一浪。
晏离冷漠的态度没有打败她,山里的野生动物倒是吸引来一批,野鸡野兔躲在草丛后面暗中观察,想这位谪仙般的翩翩公子什么时候惹了这种人?
白瑶对晏离说:“晏离哥哥,你让我住在这里,我玩儿腻了就会回去。等我回去,我让母上给你在这里建一座更大的宫殿。”她如此自作主张的安排,好似将晏离看作/爱慕虚荣之人,为难她是为了利益交换。
晏离平白让人侮辱,面色铁青,将她拒之门外不再理会。
白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在山外云境外从白天说到天黑,从有理有据的争取变成了漫无目的地哀求,晏离丝毫不为所动。白瑶望着夜间冷冷清清的山林,迟钝地感受到了对方的铁石心肠。
晏离不让白瑶进屋,白瑶就在山外云境旁搭了一个小草棚。
那时她想的是,好不容易从宫中跑出来,还留下字条说要拜师学艺,若是没几天便灰溜溜地回去,多没面子!不管晏离留不留人,她都要在外多玩儿几日。你不让我进屋,我就在外头待着。院内是你家我进不去,院外天大地大你管不着。
白瑶不是一般的烦人。
每日晏离晨起练功,太阳高挂时白瑶才打着哈欠从草棚中出来。
下半天晏离在院内闲读,白瑶拿狗尾巴草追着野鸡野兔绕着院外一圈接一圈地跑。跑得尘土飞扬,统统灌进院内。
夜里晏离沐浴歇息,白瑶蹲在院外望着夜空开始碎碎念,念得晏离眉心直跳。
只要晏离离开山外云境,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晏离若是驱赶她,她便说她出门在外遇到危险,整个青丘都不会好过,所以待在他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不过晏离也不是一般的能忍,就这样过了几个月,白瑶都没能靠近屋内半分。
直到某一日,出大事了。
以白瑶的性子迟早会出大事。
晏离避开白瑶的跟踪外出修行,回来时遥遥望见山中绿林浓烟弥漫,他心里一沉,加快脚步回到山外云境一看,还好,院子尚在。
再一转头,院旁火势烧得正旺。
白瑶红彤彤的小脸望着陷入火海的草棚,脸上有不舍也有释然,嘴里念念有词,仔细一听,她说的竟是:“死得其所。”
熊熊火焰燃烧,浓烟滚滚飘向澄澈的天空,将浮白云朵染成了焦黄色。
火焰中一个被烧得透黑的烧烤架上,一团模糊的东西终于不堪其辱跌落下来,在火焰中四分五裂。火势蔓延至一旁草丛中,野草与老树沾上了火星,大有将一旁瑟瑟发抖的山林一齐吞并的势头。
白瑶背对着晏离,还未察觉晏离已经回来,嘴里振振有词:“可惜了可惜了,差一点就烤好了......”
晏离一向平静无波的内心产生了一丝罕见的躁动,他沉着脸,云袖一挥,火焰瞬间消失殆尽。最后一缕残风带走了地上的尘烟,灼热感渐渐消退,空气中仅剩一丝烧焦的气味。
白瑶转过头,看见晏离眼睛一亮:“你回来了!”
“我刚才想吃烧烤就自己试了一下,没想到变成了这样。”白瑶眼神透着一丝心虚,见晏离脸色不大好看,眼珠一转:“你该不会要赶我走吧?我不是故意放火的。如果一开始你让我进屋,我就不会在外头搭草棚,不在外搭草棚就不会在这里烧烤,就不会把草棚烧了。”看看这个逻辑,将所有的问题推到了晏离身上。
晏离冷着脸漠然落下一瞥,不与她争辩,动手收拾起残局。虽然他一言未发,但白瑶不知为何身上起了寒意,如果说前些日子晏离对她的闯入有些抗拒,那么刚才的失火便让他的眼底透出了厌烦。
白瑶见他一副冷若冰霜的神情,一只脚落在身后半步掂了掂,心中居然渐渐生出了一丝惧意。她凝眉疑惑地望着晏离,目光别样的认真,似乎想透过晏离冰封的外表,窥见他内心的想法。
晏离对她冒犯的目光视而不见,转身向山外云境走去。
就在院门将要关上的刹那,白瑶突然一闪身想从门缝里挤进来,晏离听见动静侧头对上了她狡黠的目光。
白瑶咬唇眼睛闪着跃跃欲试的光,刚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蹭进来,就被晏离抓了包,一扬袖被送了出去。
白瑶愤愤地拍了拍那扇紧闭的门:“放我进去会怎样,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留下?”
山外云境恢复了寂静,仿佛无人听到她的质问,也不会有回应。
暮色四合,山里气温骤降,薄雾如泛滥烟波,为山林拢上了一层朦胧面纱。
白瑶失去了她的小草棚,只能用仙力燃起一团青绿色的狐火,缩在树丛中望着低悬云上的月牙发呆。按理说以她的修为不会受食欲裹挟,但她临到嘴边的烧烤没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正当她百无聊赖地在丛林中摸索,突然看到盈盈月色下,一团挤在黯淡的绿地中五光十色的红伞菇,在清风中摇头晃脑,模样煞是可爱。她咽了咽喉咙,想起先前在宫中吃过的小鸡炖蘑菇,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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