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加油站出来,在去关爷爷家的路上,他们没再说话,初萤也更加安静,她坐在摩托车后座上,神色没有平时生动。
夏天,空气是湿热的。
风从脸颊拂过,轻柔又带着热度。
走到关爷爷家的巷口时,江括忽然停下来,初萤只是愣了瞬间,就从摩托车后座下来。
在她心里,不管江括何时停下,都是有原因的。
摩托把手上面挂着装有软糖中药和书的透明袋子,悬在半空,承载着这几天初萤的回忆。
江括伸手取下,拎在掌心,指了指旁边店铺,道:“进去看看。”
初萤默默点了点头。
这是一家小商店,里面卖的日用品和零食,他们走到摆满各式各样糖果的架子前,停下。
“不是想给关宝买糖吗,挑一挑。”江括说。
初萤的视线从架子上罐装的棒棒糖上面略过移到江括脸上,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不买了。
初萤在心里这么说。
见她摇头,顿了瞬间,江括没问为什么,也没再开口,而是从口袋拿出张荣绍给的、叠在一起的红包和钱递过去。
看着那些钱,初萤愣了瞬间,下秒摆动右手疯狂拒绝。
除去为了救她手受伤这件事,期间她所有花销都是江括出的钱。
住宿、衣服、中药、糖……最重要的,还有时间。
江括这两三天甚至没能好好睡一觉。
即便不能完全对等,初萤觉得最起码不能让江括太吃亏。
初萤讨厌张荣绍的态度,但她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张荣绍给的红包。
只有这个。
不知道为什么,初萤突然有些难过。
这时,江括才开口道:“不要因为这个不自在。”
初萤的嘴角抿在一起。
“你是你,别人是别人。”
江括捏着红包的手垂下,他的声音还在耳边响起。
低低的,很稳。
“你负责挑,就当我们两个送关宝的糖,他会很开心。”
“好不好?”
江括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没有离开初萤身上,他看着初萤的眉眼松动,逐渐恢复平时的状态。
但直到初萤慢慢点头时,他才不着痕迹松口气。
江括实在不是话很多的人,但和不能发声的初萤相比,他只能是那个话多的人。
但幸好,这种感觉并不讨厌。
初萤认真在货架上为关宝挑糖,知道他喜欢,于是挑了罐装的棒棒糖和一包奶糖。
结账的时候,江括没有用红包里的那些钱,用的是自己的钱。
再次停到那间门前有槐树的小院前时,初萤有些恍惚,明明她来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待的时间加起来也没几个小时,可要突然离开时,心里还有点不舍。
她并不喜欢这种离别情绪。
纯白的槐花从眼前缓缓降落,一点一点的,落在初萤的脚前。
她站在那里,看着敞开的大门,没有动作。
江括安静等在旁边,并不催促。
初萤没有停留多久,她很快就整理好表情
——也仅仅是凭借过往的习惯,让嘴角提到一个很好看的弧度。
江括看到这幕后,眸子微垂,移开视线。
等准备好,初萤就保持着微笑抬脚踏进了面前的小院,刚跨到门槛,远远就听到关宝的声音。
“哎呀,你那样一口一口喝当然想吐啦,中药要捏着鼻子一口闷……”
屋里关爷爷正在给别人看病,关宝在外面和等着拿药的人聊天。
宛如很有经验的医生。
在看到初萤他们的那瞬间,关宝惊喜道:“姐姐阿江你们来啦!”
昨天江括过来熬药时,他还以为今天见不到他们了。
等初萤手中的东西印在眼帘时,关宝眼睛又亮了几度,他看了看那些糖果,又恋恋不舍地移开视线看向初萤。
他眨巴着眼睛,所有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了。
这时,初萤脸上的笑容才变得真实起来,她没有卖关子,直接把手里的糖果递过去。
猛地这么多糖放在眼前,就像一夜暴富的人看着满屋的金银不知道怎么花才好,关宝还有点不敢相信。
他甚至没有立马接过,而是又向初萤确认了一遍,等初萤点头后,他才高兴道:“谢谢姐姐!”
初萤摇了摇头,她又指了指旁边的江括。
拿到糖果的关宝也异常有眼色,立马开口道:“也谢谢阿江哥哥,我会严格控制,不会一次吃太多!”
知道叫哥哥。
也知道保证不多吃。
关宝在这方面尤其机灵。
知道他做不到,但江括还是“嗯”了声,抬手轻轻弹了一下他的脑门。
很宠。
“你们怎么现在来了啊?”关宝抱着糖呲牙笑,嘴角的笑容藏都藏不住,“是要熬药吗?我可以替姐姐熬!”
关宝肉眼可见的开心和兴奋,顿了下,江括才开口道:“不是。”
“那是来找我玩的吗?”关宝没有察觉到空气里和平时些微不同的氛围。
江括没有立刻说话。
初萤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递给关宝看,屏幕上面写着:
——【来和你告别。】
——【我要走了。】
看清上面的字后,关宝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在那里,原本快要溢出的喜悦慢慢消散,他整个人蔫了几度,问:“去哪里啊?”
初萤安抚地对他笑了笑,再次打字道:【我要回家了。】
“你的家不是在这里吗?”
因为初萤和江括一起来,关宝以为她的家也在坪川。
【不在这里。】
【在如江。】
槐树下停顿的几秒,是初萤哄自己的几秒。
从踏进这个院子,她脸上就挂着淡淡的笑容,她耐心地回复关宝的每一个问题。
最后,关宝问:“以后你都不过来了吗?”
只有在回答这个问题时,初萤迟疑了瞬间,她的手指下意识蜷了一下。
指尖在手机壳上划过几寸,细微的摩擦音响起。
声音很小,似乎没人听到。
停顿几秒,初萤才重新在上面打字:【等有机会。】
很含糊,没有确切时间,也没有明确保证。
如江离坪川不算远,在关宝问出这句话之前,初萤默认以后很难再见面。
在关宝问出这句话后,初萤觉得,能重新遇见的可能性大了一些。
等有机会,她还会回来。
见关宝。
也可以见江括。
想到这里,初萤下意识抬眸看向身旁的人。
恰好,江括也正在看她。
江括的眉眼生得冷冽,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
但初萤却一点都不害怕。
加油站遇到那晚,江括戴着口罩,在他打开后座车门那瞬间,最先闯进初萤眸子里的就是那双眼睛。
犹如黑暗中的一束光。
以至于在白天、在熟悉了很多之后,对视那瞬间,初萤的眼睫还是不受控制地颤动了一下。
时间惊动了蝴蝶,它扇动翅膀飞走,只在空气留下不易察觉的波动。
除了它自己,无人察觉。
初萤眨了眨眼睛,随即收回视线,她把手机屏幕上的文字删除,对关宝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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