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心灯没有回应柳淮最后的那一句话。会有那一天吗?瞿心灯想,之后思绪又飘到了远处,无他可讲,于是挑起柳淮的下巴,又吻了上去。
原本是打算去梅园找柳淮的,现下既然他来了,也省了瞿心灯许多事情。用过晚膳之后她便带着柳淮往书房去,推门而入,里头瞿夏已然是在等着他们二人了。
“少主,有消息。”这个姑娘神情有些严肃,道。
“怎么回事?”瞿心灯倚在榻边,柳淮陪着在一边坐着,为她添茶。
瞿夏一一交代道:“郦家那个花匠有消息了。我们之前查到郦府有一老仆居家迁走不知所踪,真是在行宫中恶疾死了的那一个。死亡原因是砒霜,并非恶疾。”
“他的家人呢?”
“我们查到他原本是京郊人,家住长青县下的一个乡,我们的人又去访寻了一趟,发现他们并非搬走,而是被人屠尽了满门,埋尸院中,作出迁走的假象。”瞿夏道,“时间和花匠的死不相上下,对方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但是没有找到。”
“找东西?账本?”
瞿心灯凝眉沉思片刻,当即便打算亲自过去。长青县离这一处庄子并不遥远,策马疾驰不多时候便能到达。瞿心灯和柳淮二人一人一马天暮是出发,等到那一处是天上已然可以看见星子。
瞿心灯的马是当时回京的那一匹,体格要大寻常的马儿许多,通体漆黑,四蹄雪白,皮毛在阳光之下泛起一阵阵油亮的光泽。这是瞿心灯从北疆草原上捡到,亲手照料大的马。
柳淮看着这马儿四蹄如云在黑夜中奔驰,马背上的瞿心灯一帘轻纱笼面,他捻了捻指腹,心中有一些话,却不知是否应当说。
*
那是一段在北疆时候的往事。
前几年秋冬之交的时候,他和大将军秦孝子一起到安远将军林陵府上去议事,当时有一匹小马从后院的马厩里头跑了出来,通体漆黑,四蹄如雪,已有良驹之态。
当时那匹马从窗户矫捷跳入时吓了所有人一跳,林陵将军解释说,是他姐姐从草原上捡回来的一匹小马,就养在了他府中。这马儿原先被马群抛弃,性子胆小怯懦,她不愿意拘束着这马儿的性子,索性就不关着它。
安远将军林陵有一个自幼相依为命的姐姐,这是他们都知道的,但众人见这个姐姐的时候并不多。
那时他听到一声哨响,马儿在厅内转悠了几圈之后,又从窗户外头跳了出去,屋内数人回头往窗外望去,只捕捉到一抹白色的衣角和一阵裹挟着草药味的香风。
彼时柳淮并未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直到有一日他心中苦闷,到原野上去跑马,竟捕捉到了一道红衣倩影。
柳淮认出来了那一阵带着草药味的香风。
长河落日之下,轻纱笼面,只露出一双如能看清万千宇宙的眼睛。那女子一袭红衣如天神下凡,腰上、发辫上编入的红宝石、红玛瑙、绿松石和黄晶在夕阳的残照之下仿佛若有光,柳淮一时看得忘了情,直到一支羽箭擦着他的脸颊,射|入他身后的岩石之中,没入二寸有余。
柳淮后背沁出一层冷汗,勒马稍稍往后退了半步,以示善意。然而却听见那个红衣马上的姑娘用平川的方言问他道:
“咩康库嗦力怒嘛抚奇哒咪(要一起赛马吗)。”
说罢,便一扬鞭子往长河落日处奔去,柳淮一愣神,随即便扬鞭紧跟其后,二人一路追赶,柳淮跟在她身后跑过来此生最险峻的一条线路。
一直迎风,一直奔跑,一直向前,直到前面没有路,他们跑到了北方母亲河“库索”的源头,马儿在浅溪边饮水,那个姑娘坐在溪水边的石滩上,择了草叶编蟋蟀。
柳淮走到她身边坐下,道:“胡比匿松嘎问(你赢了)。”
红衣女子:“嗯。”
柳淮道:“里嘎塞独挪吧可卡箍塞其(你心情不好出来跑马)?”
红衣女子:“嗯。”
竟也是心中郁郁之人,柳淮心中好像没由地产生了一些共鸣。他和她捡了草叶,点了篝火,烤了猎的沙兔,等着天上渐渐出来的星子。他用平川的语言和她聊了许多,她就那样,时而看着天边的月色和星子,看着闪烁跳动的篝火,有时看着柳淮的眼睛,回应他一句:“嗯。”
“喝匿俗库和多密啦搜(你喜欢平川的星空吗)?”
“嗯。”
“俗库咪啊其府哦你库克朵(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嗯。”
“嘞俗嗦独可还其三攒俗咔搜多拟嘞(明天可以在这里见到你吗)?”
“……嗯。”
那一夜风里很冷,然而柳淮心中莫名多了许多慰藉,两日在漫天繁星之下回城,她的背影消失在了林陵府邸的方向。柳淮还没回去便做着想要再见面的绮丽的梦。
第二日,他翘了秦孝子的例会,头也不回地奔向原野,不见那个红衣女子。
第三日,他拒绝了同僚的邀请,又去了“库索”的尽头,不见那个红衣女子,
第四日他去了林陵府上,年少的将军看着他的面色不善,他却被告知,他姐姐这三个月都未曾来过北疆。
他四下打听,却一点儿音信都没有,好像一颗石子投入汪洋,这个人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柳淮一时有些慌张,有些失落,心里有什么东西,他还没有得到就已经消弭不见。后来生活还在继续,他时常会去初遇的地方,赴一场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约。
这一口蜜糖藏在心底,倒是平白让他多了许多信念。
*
“想什么呢?”瞿心灯见他落在了后面,降下了些速度退到他身边来。
“在想姑娘。”柳淮看着她的眼神缱绻。
“油嘴滑舌。”瞿心灯嗤笑。前头不远便到了花匠的家,位置有些偏僻,在村落的边缘,有听天阁里头的灰衣使在路边接应,二人翻身下马之后,瞿心灯便很自然拉起柳淮的手往院子里去。
她回头去看柳淮,只见后者唇角的笑意明显,回握住瞿心灯的手一分也松不开。
入了花匠家的院子,扑面便就是一阵尤其冲鼻的尸臭。地上陈列着几具尸体,都是从院子角落的大槐树下头挖出来的,用席子遮住,另一个灰衣使在逐具验尸。
“今晚就你们俩当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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