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润则失踪的消息被张导打电话通报给了林杨。
岛上雨声未歇,林杨勒令十二小时必须找到人,否则Verano即刻撤资!
每一个字都让张导冷汗直冒。
等夏润则被担架抬回房车,林杨已经坐着私人飞机赶回了小岛。
房车里围着一大堆人,除了关意远,其他人都来了,还有医护人员,拥挤得像个小型医院。
高烧带着钝痛,拉扯着太阳穴,夏润则无意识抠弄着喉结处的旧疤,那道白痕随着滚烫脉搏起伏。
挂了个水后,温度终于被遏制,他这才沉沉睡去。
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雨势渐收,窗外山水从灰调里浮现。
房车里,安静得只有输液瓶的滴答声。
“你醒了啊,”护士突然拔高音量,说完转身要走,“那我去告诉林先生。”
“等等——”
等林杨从张导那儿匆匆赶回房车的时候,夏润则已经倚在枕头上翻书了。
“在看什么呢?”林杨把保温桶往折叠桌上一搁,余光扫过封面上的大字,“《野外求生手册》,你看这个干嘛?”
他抽了张湿纸巾擦手,顺势在床边坐下。
“随便看看。”
夏润则将书迅速合拢,泛着茶渍的话剧票根从书页间划出半截。
林杨的目光在书缝间滞了半秒,旋即抬眸盯住夏润则的脸。
登岛后他做了两件事:先是确认夏润则的情况,再然后就是追问姜风铃在哪。
得知姜风铃还在岩洞,根本没打算回房车的时候,他反倒舒了口气。
他留给姜风铃的那句话,并不完全正确。
舆论也不全是可以被操控的,自来水泛滥、人定胜天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但是,舆论可以被引导,就像河流可以被疏导到预设的渠道。
姜风铃和夏润则的CP说不上大火,热搜榜上了几天就渐渐淡了,但到底还是留下了一点隐患。
他回去的目的,就是排除最关键的风险。
娱乐圈混了十五年,林杨早把人心摸得比自家后院还熟。
他当然也知道夏润则看这本书的原因是因为谁,只是没有点破。
“莫信要和傅娇分手。”
林杨盯着夏润则的眼睛,突然抛出这句话。
夏润则睫毛都没动一下:“哦。”
莫信身边基本没有女性生物。
说好点听是不近女色,说难听就是天生薄情。
傅娇是他第一个带出去的女伴,大家自然而然认为,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这是圈内不言而喻的事实。
林杨没忍住,继续试探道:
“傅娇背着他接这档综艺,不就是没沉住气吗?揣着半张底牌就敢来正宫面前抖威风。”
“他最讨厌被人摆布了。”
“我刚落地就被他喊过去了,我看他那架势——搞不好要和姜风铃破镜重圆——”
林杨自顾自地说着,目光扎在夏润则脸上,像是要从他的表情里挖出点什么。
“啧,更何况手续没办,这个镜还没破呢。”
夏润则斩钉截铁挤出三个字:“不会的。”
“这么笃定?”林杨笑了,“你该不会真的以为自己很了解她吧。”
“那也总比某些人强。”夏润则声音冷得像冰,“让关意远吃毒蛇莓,再让后期调色——你可真是煞费苦心。”
他的迎上林杨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
那些在岩洞里的犹疑,终于让夏润则看清了自己的心——
就算喜欢上有夫之妇怎么样,就算让他当小三又怎么样?
他就是喜欢姜风铃。
就算她是火,他也要扑向她。
夏润则不相信,他比莫信差。
林杨唇角凝固的笑意终于彻底消失,他明白夏润则是认真的了。
二十五岁的自己也曾这样孤注一掷过,最后摔得有多惨,他记得清清楚楚。
是啊,原本多简单的事。
综艺录完,给姜风铃塞个新剧本,或是给夏润则安排两个国际通告。
成年人的世界哪有拆不散的棋局,更何况这里是娱乐圈。
但是姜风铃说了那句话:
“你——是不是怕夏润则走上你的老路?”
姜风铃怎么会知道?
姜风铃是怎么知道的!
林杨确信自己藏得足够好。
他肯定隐藏的很好才对!
那个秘密被他埋在心里,根本没有人知道!
下一秒,夏润则抽出夹在书页间的话剧票根。
“你应该,很想要这个吧。”
记忆倒带,夏润则记得那年清明,他看见林杨半跪在碑前,拿着湿巾纸,一遍遍擦拭墓碑上的凹痕。
-
工作人员举着应急灯找来,姜风铃有被问过要不要一起回去。
她婉拒了。
在他们看来,岩洞危险又潮湿,搞不好非常容易生病。
——这不,综艺开拍六天,已经倒下两个人了。
可是在姜风铃看来,外面的世界才危险。
虚与委蛇的笑脸、随时可能捅来的冷箭——
哪有岩洞安静又自在。
外头忙着抢修信号,最快三天后就要复播了。
摆脱了节目组的物资管制,打火机、镁棒、罐头,一应俱全。
——火堆昼夜不熄,罐头够她敞开了吃!
姜风铃非常享受这段时光,因为她终于过上了罐头自由的生活!
她懒洋洋地窝在睡袋里,看着洞外雨丝时疏时密。
突然,蕨丛簌簌一晃,林杨拨开叶片探出半张脸。
他来干什么?
没了那套笔挺的西装,林杨换了身冲锋衣,竟然意外地顺眼。
“别来无恙啊,姜风铃。”
原身很早之前就认识林杨了,此事还要追溯到十一年前。
彼时,原身父母双亡,寄宿在舅舅舅妈家,受不了寄人篱下的生活,才在十八岁那年逃了出来。
原身驻足在一家面馆门口,痴痴地望着玻璃窗后沸腾翻滚的面条。
林杨就在那里,遇见了姜风铃。
见她巴掌大的脸上五官精致得不像话,是个进圈的好苗子,便请原身吃了碗面,推给了自己的师妹带入圈。
刚入行的时候,原身的确像是吸饱了水的苔玉——
蓬勃、鲜活、具有旺盛的有生命力。
可圈子里从来都不缺这些。
姜风铃盘腿坐在地上,虽是仰视的姿势,气场却压得林杨呼吸一滞。
“你确实和从前很不一样了。”
林杨看过几段综艺cut,她野外生存的手法,看着不像是突击能学会的。
这姑娘眼里的光,竟比他们初遇时还要灼人。
背包带从林杨的肩膀滑落,他开门见山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姜风铃
不解:“什么?”
林杨大为光火,脸上的表情瞬间扭曲,像是被人揭开了伤疤。
“别装了!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他猛然半蹲下来,单手撑住膝盖逼近。
姜风铃的眼神依然平静,指尖点了点太阳穴。
——她该怎么跟林杨解释,她有脑域芯片呢。
林杨自诩将感情藏得天衣无缝,殊不知圈内捕风捉影是常态,早就传遍了他与夏姗的绯闻。
只是,外界不知夏润则是夏姗的儿子罢了。
“感情是藏不住的。”
轻飘飘的七个字让林杨浑身绷紧,说不出话来。
他慢慢直起佝偻的背,才把刚刚那句话抛向脑后,目光投向洞外那片肆意生长的蕨草上。
“姜风铃,我不管你揣着什么样的心思,夏润则会退出这档综艺的——”
林杨已经盘算好了下一步。
虽然夏润则现在还没有同意这件事,但——
他会有办法让夏润则同意的。
她甚至没抬眼睑:“他不会的。”
姜风铃觉得他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他答应了会付给她钱的。
林杨被这笃定的口吻刺得猛地扭头。
太像了。
夏润则说“不会的”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语气。
这两个人分明身处两地,怎么连说“不”的神态都像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们两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他错了?
或许这次不一样?
有那么一瞬,林杨觉得夏润则不会重蹈他的覆辙。
这个念头刚冒尖,林杨自己先愣住了。
喉头泛起的酸涩还来不及蔓延,那点刚窜起来的妒意,转瞬就被海风吹散了。
“压缩饼干、自热火锅、自热米饭,”林杨脚尖指向背包,“还有一大桶饮用水。”
姜风铃敏锐察觉林杨语气的起伏,“这是道歉?”
原来之前蛇莓事件是因为她又一次说了别人的秘密吗——
人类好奇怪,镜头外也不让说吗?
可为什么只有林杨会主动道歉?
哦不对,傅娇也道歉了,虽然是被逼无奈,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林杨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姜风铃,仿佛在重新认识她。
她确实跟之前大不一样了,那种变化微妙却又无法忽视,像是同一个人却又不完全相同。
就像一幅被重新上色的画,轮廓依旧,却有了全然不同的气质。
“你说是,就是吧。”
说完,他大步向前,拨开那片蕨草后,身影很快被茂密的植被吞没。
姜风铃对林杨口中的自热火锅充满了兴趣,听起来就比罐头好吃太多!
她拉开背包拉链,一眼就看见了红彤彤包装的自热火锅——
上面还有用马克笔画的五角星,是一颗不规则的五角星。
-
暴雨把原本的营地冲刷得面目全非。
三天后,节目组最终选定姜风铃暂居的岩洞作为复播场地,嶙峋石壁间架起了补光灯和摄像机。
连关意远都病愈归队了,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已经好了不少。
可直到导演念完开场白,姜风铃都没看见夏润则的身影。
更奇怪的是,导演口中都没有提及夏润则,没有解释他的缺席,甚至没有关于他的任何只言片语。
像是这个人——
从来都没有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