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许宅,余晖洒满庭院。西府海棠新开的花瓣零碎几片落在青石板上,被暮色染成斑驳的粉。廊下微风拂过,有那啄食的麻雀扑棱棱飞上屋顶,檐角的影子斜斜投在沈知微月白色裙裾上。她坐在堂前,看着舅父舅母和气的面容,斟酌片刻,轻声道:"舅父,舅母,儿有一事想与您二位商议。"
许谦闻言,放下手中茶盏,看向沈知微:“何事?熙熙但说无妨。”
张氏捏着湘妃竹柄团扇的手顿了顿,眼风扫过外甥女。
暮色透过茜纱窗,在沈知微侧脸描出淡金轮廓,她轻吸一口气,将自己准备开铺子的计划娓娓道来。她详细讲了自己的打算,包括租赁铺面、制作玩偶的创意,以及吸引客人、如何经营等方面,说得头头是道,显然早有周密思量。
话音落下,堂中一时无声。穿堂风掠过博古架上的邢窑白瓷瓶,发出细微嗡鸣。张氏腕间翡翠镯子磕在案几上,叮的一声格外清脆。
许谦眉头微微蹙起,踌躇道:“熙熙,你自幼随双亲耳濡目染,确实知道些许经营之道,然则知道和亲手经营毕竟不同。如今你住在许家,舅父身为朝廷命官,若放任失怙的外甥女去经商,传扬出去…恐怕…”他本想说‘恐怕会对为官之道有所损伤’,又觉得不太妥当,改为:“未免有损体面。”
廊下传来厨娘阿香叮叮当当收拾东西的声响,沈知微料到说服许谦必不能一蹴而就,他的顾虑早在自己的预料之中,因此沉吟一瞬后开口:“舅舅…”
谁知话还未及开头,张氏已然打断:“老爷此言差矣。熙熙本就皇商出生,这点旁人谁不知道?便是如今开个铺子,也算合情合理。再说了,就算她不开铺子日日闲于内宅,就能变成正而八经的官家小姐了?”团扇柄上的流苏穗子随着她说话摇晃来晃荡去,颇有几分像西市那些铺面前招揽生意的幌子。
许谦听张氏如此说话,面带不愉:“她毕竟是我们许家的骨血……”
张氏摆摆手,颇为不以为然:“老爷此言差矣,熙熙母亲虽姓许,但她可是沈家骨血。再者,开个玩偶铺子,又不挂许家名号,损你什么体面?”
沈知微看着比自己还来劲儿的舅母,心中有点好笑。张氏的真实心思她再清楚不过。许家家资不丰,她这个从天而降的外甥女无论从金钱还是从身份上都是拖累。如今自己愿意自谋生计,张氏岂有不答应的。她这边还在暗自思量,那边夫妻俩继续唇枪舌剑。
许谦刚想反驳,张氏的下一句就蹦了出来:“您也不想想,熙熙在咱们家待着,吃喝用度总不能无止境让咱们掏银子吧?如今她想自食其力,我看是个要强的心思,怎么就不成了?”
许谦的喉结上下滚动。他忆起妹妹被许给沈家后,全族上下可有人敢说一个‘不’字?可有人敢为妹妹鸣过一句不平?谁不知道渭南许氏的女儿嫁给商家是下嫁,就算江南巨富也不能抵消门第上的倾塌。然则,上面的意思,可有一个人敢跳出来反抗?没有!
现在,这张氏说话如此露骨,许谦一阵痛心。
“你……”许谦忿忿:“怎的如此势利!忒不像话!我们家还少了口吃的不成?”
“哎呦,老爷,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一口饭不当什么,但日常用度、月例开支哪样不要银子?再加上日后出嫁的嫁妆,这些可都能从天上掉下来?要不老爷您来个青云直上,把月俸加个十倍八倍的,我断不再开口。”张氏讥讽着,作势摸了摸眼角不存在的湿意。
听张氏说到此处,沈知微适时露出惶恐神色,袖中的手却悄悄松开。她早知道要过这关,特意穿了那素罗襦裙,发间只别了支银簪——全是张氏月初给的行头。
许谦眉头越拧越紧,尴尬不已。张氏却不管他,转头看向沈知微:“熙熙,舅母是爽利人,没得那些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矫情心思。你也是个聪明孩子,舅母不和你说装相的话。你想开铺子是好事,舅母支持你。然则丑话说在前,舅母只有一个要求:你做生意也好,出入人前也罢,务必小心谨慎,莫要行差踏错,更不可让旁人生出闲话。你可记住了?”最后一缕夕照掠过张氏发间金雀钗,照得那雀儿眼睛镶的红宝闪了闪。
沈知微连忙起身作揖,恭敬道:“舅母教诲,儿记住了。”
张氏满意点头,心道这可是她自己要求的,过阵子再寻个理由挑唆这不知轻重的外甥女自立门户,断绝掉一切拉低许家门楣的可能,又甩开一个包袱,真是没有更好的事了。遂愉悦地说:“这样就好,我替你舅父也答应了!”
许谦望着外甥女低垂的脖颈,忆起妹子被定给沈家那年,她不愿意,父亲破天荒罚她跪祠堂。那日他偷偷送去糕点时,妹妹也这般低垂着脖颈。许谦叹了口气,心中酸楚更甚,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
待沈知微行礼告退时,许谦望着外甥女渐远的背影,恍惚看见妹妹提着嫁衣掠过月洞门——那日沈家来接亲的画面还如昨日,栩栩在眼前闪现。
张氏看了眼默默不语,面露悲戚之色的许谦,嗤笑出声:“行了,人都走了,别再摆出一付对不起列祖列宗的样子了。”
许谦鄙夷看张氏一眼,一副懒怠搭理蠢妇的样子。
几十年夫妻,张氏也甚看不惯许谦那副优柔寡断的嘴脸,忍不住阴阳:“真要给你那妹子的好女儿逆天改命,老爷您就撑起那男子的气魄来,给家里的娘儿们挣银子挣诰命,封妻荫子,我保管你那好外甥女安分守己在家等着高门大户来提亲!想当年,沈家门第虽不高,然那银子流水一般,说句‘珍珠如土’不为过。过惯了那样的日子,怎能长久忍耐你这家境。好鸟要高飞,舅父大人你挡不住。”说着,也不看许谦的脸色,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许谦夫妇的鸡飞狗跳不能在沈知微心中引起什么波澜。
得了许谦的首肯,沈知微第二日便去了崇仁坊,将书肆的租赁事宜敲定。那书肆掌柜见她果真要租赁铺子,便告知主家答复:若签两年铺契,租金可降至每月一两,按年支付,但契约明确不可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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