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依旧笑春风》小说免费阅读 lwxs6.cc
清鉴司,往好听了说,是大靖肃清毒瘤的利刃,往难听了说,是皇帝铲除异己的暗器。
官场上,几乎没人愿意跟清鉴司的人打交道,故而江允珂时常都是独来独往。
宋攸不一样。
他是有正经家世背景的公子。
宋攸的祖父原只是个鸿胪寺小官,因通晓多国语言又才思敏捷,曾自荐出使,以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劝退来犯敌军,深得民心。
可这位功臣回京州后却婉拒了先帝的赏赐,乐呵呵地继续在鸿胪寺做他的从五品少卿。宋家自来处事低调,直至他病逝,他的儿子,也就是宋攸的父亲才又开始在官场崭露头角。
宋攸的父亲宋正延为人和善,做事勤勉,官场上近一半的人都与他私交甚好。
几年前,原礼部尚书告老还乡,官居礼部侍郎的宋正延本是这个位置的最佳人选,可那时宋攸刚被皇帝任为清鉴司副使,为不招惹是非闲话,他便上书举荐了旁人。
皇帝对他此举颇感诧异和欣赏,多番在朝堂上对其赞不绝口,引得众人也对其更加高看几分。
虽这两代人都算不上高官,但论功劳和赞誉,皆是独一份。
因而到了宋攸这儿,官场上依旧有不少人自愿与他交好,即便不是他有意迎合,旁人也会因着他的家世对他多几分敬意和友善。
若说宋攸是众星捧月的清贵公子,那江允珂便是从泥泞中爬起来的孤狼。
他父母早亡,小小年纪便担起照顾妹妹的重任,后又千里迢迢独自赴京考取功名。
明明一无所有,偏偏一朝飞黄腾达,成了人人眼红的新贵。
江允珂自称是从乡野来的俗人,不懂世家规矩。
他平日里既不主动与百官结交,也不接受旁人示好,惹得诸多同僚对他颇有微词。
可就这么个无名之辈,偏偏皇帝格外欣赏他。
任由他像个刺头频频惹出事端,皇帝也只是无奈扮作和事佬——不是独独惩戒江允珂,而是拉上对方一块训话。
一来二去,大家都知道皇帝看重他,甚至称得上是偏心于他,渐渐也就没人再敢招惹这个来历不明的后起之秀。
故而清鉴司这二位,一个是世家公子,一个是皇家红人,哪个都不好惹。
不过话又说回来,不好惹,那是因为寻常人惹不起。
但凡事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总有人更胜一筹。
比如林相,林奉元。
*
旭日高升,大片金辉扑向殿门,却无法完全透进暗沉的殿内。
宣宸殿内,一扇山水屏风将内外隔开,不见香炉何处,却有淡淡香气扑鼻而入,江允珂抿唇蹙眉,他不喜欢这个香的味道。
半晌,一道明黄身影从里屋缓步走出,他恭敬对其行臣子礼道:“微臣见过皇上。”
靖帝随意挥手,示意他坐下说话:“有些时日没见你了。”
当年先帝在位时,靖帝还只是个不起眼的八皇子。
他的母妃歆嫔并不得宠,进宫十年侍寝次数却屈指可数,那时的皇后与贵妃斗得后宫鸡飞狗跳,没想到却阴差阳错让她捡了漏,一举得子,余生无忧。
曾经那个在诸皇子中最不起眼,时常跟在兄长身后唯唯诺诺的受气包,如今却成了九五至尊,这背后不知有多少沾满血泪的故事。
当然,自然不是这位八皇子的血泪。
江允珂没有坐下,他俊朗的面容被朦胧香雾模糊去棱角,漆黑瞳孔里的冷光却刺穿层层雾气,似利刃不可阻挡。
他没有接靖帝的话,而是自顾自开始禀报有关金铃一案的情况。
其实,今日一大早,宋攸已经先来过。
故而江允珂直击要害,开门见山道:“金铃是细作不假,但并非是这两年勾结南堒真凶。”
靖帝微眯起眼,若有所思看了眼下边的人,好似在甄别他话里的真假:“何出此言呢?”
十几年前,大批南堒细作陆陆续续渗透靖国各地,可谓无孔不入。
他们打探军情、腐蚀官员、勾结商户、大量传播芜欢草......影响极其恶劣,先帝怒不可遏,竭力将他们连根拔起。
此后,大靖便格外留心他国细作,唯恐再度发生动乱。
但平和的日子还没过多久,这两年又有异动频发。先是军机泄密,南堒在边境屡屡挑衅生事,后又商队被劫,靖国与北梁友好通商的队伍全员覆灭。
原本查到金铃时,江允珂也曾以为她就是幕后搞鬼的人,但很快他就发觉,金铃不过是幕后主谋刻意推上前来的替罪羊。
那夜他追捕细作,实是有人故意给潜伏的暗卫留下线索,引得他们追踪。
再回想起当时金铃仓皇逃回沈家亦是疑点重重。从祝府逃出,她大可以逃去郊外,或是在狭窄的胡同里兜转绕路甩开追踪,可她却是直挺挺地回了沈家。
金铃的确是南堒细作,可她既能隐姓埋名潜伏十年之久,怎会突然愚蠢至此?
若背后之人真是她,为何整整八年她都毫无动作,却突然在这两年暴露自己?
“金铃参与作恶不假,但她背后主谋另有其人。”江允珂道出自己的推断,仅凭富商妾室的身份,她绝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做到那些事。
靖帝默默听着,漫不经心地抿了口茶,幽幽开口:“主谋是谁?证据在哪呢?”
没有证据,说再多都是空谈。
江允珂敛目垂首,远远瞧着倒是一副恭敬谦卑的模样,无人知晓这只是为了掩去他眉眼间的凌厉。
“臣斗胆推测,幕后主谋极可能是——”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急促细碎的脚步声,总管内侍王顺吉尖锐的嗓音抢在江允珂之前出声:“启禀皇上,林相求见。”
江允珂闻言蹙眉更甚,他本甚少进宫面圣,如此巧合,绝非偶然。
靖帝轻轻点头,状若无意道:“既是林相,来了就进来吧。”
王顺吉还未躬身退下,林相林奉元便已经踏步走进殿内,江允珂感受着身后之人渐近,却愣是头也不曾回。
直至林相与他并肩而立,他也只是淡淡低语一声:“见过林相。”
若是旁人胆敢如此无礼,林奉元必定要好好将其教训一顿,但天子跟前,连皇帝都视若无睹,林奉元也只能装不在乎,皮笑肉不笑道:“老夫今日真是赶巧了。”
“可不是吗,这小子,我都快有月余没见过人影了。”靖帝微眯起眼,嘴角虽挂着笑,探究的目光却是来回在两人身上游走,他背着手站起身来,缓步走至殿内中央,“不过,清鉴司事务繁忙,倒也情有可原。这做官啊,要紧的是正儿八经解决问题,只要能做出实绩,少来我跟前晃悠几次又有何妨,你说是不是,林相?”
靖帝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林奉元往旁边的空椅子上坐去,他只好半推半就坐下,连连应是:“陛下圣明。”
见他坐下,靖帝又回头对着江允珂笑道:“你这孩子,叫你坐着说呢,怎么,你也得让我亲自来扶才肯坐?”
“谢皇上厚爱,臣这芝麻小官受不起如此圣恩,况且臣一介莽夫,坐着说话怕腰疼,还是站着舒坦。”
林奉元一听这话就要站起身来,却被一旁的靖帝生生摁住坐下,靖帝嗔怪打趣道:“的确是个莽夫,连话都不会说,合该跟人家宋攸学学才是!”
三人一台戏,各有各的心思。
江允珂原是想说幕后之人是林相,可如今本人到场,话到嘴边却又不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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