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的意识还有一部分残留在世间。
这是席莲生被疫灵吞食下一条腿后想到的第一件事。
“只要能让她活着,我做什么都可以。”
既然要坦白,他也不打算有所隐瞒。
“疫灵靠着我娘,靠着侵蚀全村人的意识和魂魄已经化出了神智,能思考,会交谈。我告诉它,只要它留我娘一条性命,我就替它杀人。”席莲生又长长叹了口气,“你们不知道……不知道一个怪物穿着自己最熟悉的人的躯壳站在你面前,是一种什么感觉。”
那都不重要了。
哪怕只是一个躯壳,哪怕躯壳里的原本的灵魂只剩下万分之一,席莲生也愿意为此付出所有代价。
“它让渡了我娘的躯体,让她再次像往常一样每天到河边开设衣棚,让她日复一日像个傀儡一样过着重复的日子,外人看来,她没有任何蹊跷——只是我不能见她。”
席莲生的出现会让那副还残存着一部分母亲意识的身体产生神智的混乱,已经成为傀儡的肉身和那一丝沉睡的神智在感知到席莲生的一瞬会开始不停地斗争,只需在片刻间,那副躯壳便会在紊乱的思绪中撕扯为一堆淤泥。
麻木的傀儡躯体和衣棚老板存留的人性在疫灵的操控下达到一种诡异的平衡,她既不像村子里异化的村民那样会随着朔望日的逼近发生不可控的外形变化,也不会独立到能挣脱掌控。
自打疫灵发现这一点,便每日让衣棚老板在外开店,顺便招徕过客去村中居住。
“我的作用便是给它善后。”席莲生微笑着看向九十四,“或是像对付你们一样,帮它挽留那些不大好对付的客人。”
“我知道,我娘其实一直清醒着,她一直在挣扎。”席莲生嘴角的笑意凝滞在一个奇怪的弧度,“她太聪明,她一直是一个聪明的人。我爹去世时,她不过一届村妇,目不识丁,为了我的前程,每日收了工便陪我到几十里外的学堂求学,我在学堂坐着,她就在学堂外陪读,生生让自己也学会了读书识字。”
他的视线定格在九十四身上,仿佛透过九十四看到了不久前那个正午。
那时的九十四就像席莲生的娘亲一样,安安静静站在学堂的窗户外,蹭着别人的课本看书认字。
“正因为她太聪明,才太不容易被操控。”席莲生说,“就算做了傀儡,她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她甚至能猜出自己被疫灵控制了。因此她一边做着傀儡,一边对抗疫灵。”
“疫灵怕火,她白天违心地留人住宿,夜里便总是去提醒留宿的过客记得在院外点上火盆;她忘了自己的存在,却还挂念着我。莲生莲生,她绣的东西上永远都有一瓣红莲;她还一直……企图毁了自己。”席莲生说到此处,忽地激动了,“可我想要她活着!”
他说完,又强忍着平复下来,低头道:“她和疫灵早就融为一体,她是矿山下这片土地的一部分,疫灵消失了,她也就没了。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还是想要我娘活着。”
于是他便不知疲倦做着疫灵的帮凶。
九十四不说话了。
一刻钟前他责怪席莲生,像恨仇敌一样蔑视席莲生助纣为虐企图害他殒命的行径,可在得知缘由之后,他又觉得自己责怪得很不对,因为席莲生的目的实在无可指摘。
九十四也无比希望自己的每一个族人都能活着,只要他的族人能活,他也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可如若要他为了他族人的性命去害更多无辜人的性命,他也不答应。
但席莲生答应了,就一定错吗?
人世间千丝万缕的感情他越看越不明白。
九十四活了十八年,在蝣人这个身份里有自己的标杆,越过标杆的事他绝不会做。
可笼子外的人似乎并非如此:席莲生知书达理,却为了一己私情残害无辜性命;阮玉山把他当猎物买了回来,却又总是阿四阿四地叫他;这称呼九十四听着新奇,虽不愿再给对方替自己取名字的机会,却也默认了这个新叫法。
似乎自己也潜移默化受了影响,成了笼子外的人了。
他也有一部分不是过去的蝣人九十四了。
他在席莲生身上找不到判断的出口。
于是再次像卡壳似的陷入了沉默。
阮玉山可清醒得很。
人情世故他见多了,为了借机脱罪编出满口谎话的人他看得更是不少,因此并不动容。
他只管问席莲生没说清楚的:“照你的意思,昨夜矿道中盗取骨珠一事,并非你本意,而是自己被疫灵支使了?”
席莲生纠正道:“不是疫灵,是我娘。”
他目不斜视看着阮玉山:“我娘,她一直想跟疫灵同归于尽。自打察觉出朔望日疫灵的变化后,她便总是企图找到其中玄机,将疫灵彻底毁掉。直到那晚,你去了矿山——”
矿山中的一切动静都被山下的土地静静聆听着。
“我说过,疫灵蔓延在这片土地上,包括我娘,也是它的一部分。”席莲生道,“你说的话她听得到。她知悉了有关封印的一切,便趁疫灵蛰伏起来,力量最弱的望日,控制我,让我去盗了山中灵珠。以此撼动封印,企图惊醒神器,让疫灵被神器察觉后结束一切。”
阮玉山淡淡笑了一声:“凭什么她会觉得撼动了封印,神器一定会毁了疫灵,而不是让疫灵和封印下的妖灵彻底逃脱?”
“她不是在赌吗?”席莲生直视着他,“上一次封印被撼动,不是很快让佘家寨数百条人命陪葬了吗?那再撼动一次,是神器失去作用的可能更大,还是再次让疫灵陪葬的可能大,你们昨晚不是也看出来了?”
他的语气蓦然强硬起来,甚至带着点质问:“还是说,你认为我娘的理智,已经全然被疫灵同化,只想窜逃了?”
阮玉山对他的解释不置可否,也没被席莲生的逼问震慑——一介书生,就算在阮玉山面前气到怒发冲冠,也不值得他动一根手指头安抚。
就这两句质问,还没九十四伸手挠一下来得有劲儿。
不过他也懒得摆老爷的架子,不去跟席莲生计较冒犯和失礼,只问:“我初到沙佘关那日,手下人先听你娘提起到了慧小和尚。她怎么会知道了慧?河边那些树枝插的地符又是怎么回事?”
席莲生像是早就知道阮玉山会问出这话,提起了慧,他倒仿佛理亏似的垂下头,脊背深深起伏了一下,声音里带着点歉意:“我娘她,不认识了慧。她认识的……是云真小师父。”
阮玉山皱眉:“云真?”
席莲生颓丧点头:“是了慧小师父的师兄。你既知了慧,便该知道云真。云真道长他——死在村子里了。”
“云真初到此地时,并不是被我娘在衣棚揽下来的。他是察觉了村外那条河水的异样,主动留下的。”席莲生遮住眼睛,似是悔痛不已,双肩微微颤抖,竟是比说起他娘时还要激动几分,“那时我娘问他——不,村子里和周围路过的人,就算不问,他也逢人便提,拿着他小师弟的画像,说他正下山找自己的师弟了慧,如果有人瞧见,还请告知他。兴许是云真提过太多次,我娘便记住了了慧的法号。”
这倒是跟阮玉山所知的情况几乎无差。
“云真是个好人。”席莲生说起云真,始终低垂着脑袋,叫人看不见神色,只听语气可知真是十分难过,“他才发觉河水诡异时,由于疫灵妖力强大,不敢贸然下河,但还是在河边立了地符,以防有人误入其中遭受不测,还说待自己修养几日,便会想法子探查河中古怪。我娘为了护他,连续几晚亲自夜夜去他院中点火盆。”
“疫灵在你娘的阻挠下不得手,便轮到你出手了?”阮玉山凭借席莲生所言,心中已猜到后续,“你亲自去院外打灭了火盆,让疫灵将其卷入河下生生害死。倘若当初我们没有得了那罗迦血液护院,想必不出几日,也会遭你毒手?”
席莲生没有否认:“怪我。怪我太过心急,只想让我娘随疫灵的寄生活下去。如若我再多等等,说不定云真道长……真的有法子救我娘。”
“哦?”阮玉山并不为他的情真意切所打动,“你如何知晓他有法子能救你娘?河岸边那地符,当真是云真插的?”
如果席莲生说是,那势必可疑。
河边地符阮玉山早去探查过,一早发现那地符威力甚小,别说拦人,就是拦只猫儿都够呛,顶多拦点苍蝇蚊子。
云真若真是要立地符以免让人靠近,绝不会设如此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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