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会客厅不同,宴会厅是处于整个傅家最中心的位置,离傅家几个兄弟姐妹居住的小洋楼路程距离都是一样的。
宴会厅正前方采用的是全景玻璃,犹如极简画框,框柱了眼前的一片人造景观,左边是高山流水,右边是小桥流水人家,还种着一棵秋海棠。
每时每刻的风景都是不一样的,比如清晨太阳升起时洒下的金色光芒会笼罩着它还未绽开的花瓣。
又譬如此刻傍晚又下起来的雪,粉嫩的花瓣上覆了一层薄薄的白,娇艳欲滴。
季时与挑了一套比原来稍微厚重一些的外套换上,而后落座,才发现傅家其他人都已经到了,但傅爷爷并不在主位上,而傅谨玥脸色比泡了十年的臭鸭蛋坛子还臭。
季时与没太注意到她的位置与傅谨屹的离得极近,手肘稍稍一抬,不动声色般点了点傅谨屹的小臂。
“傅爷爷呢?傅谨玥她怎么了?”
话闭,对面的人带着股子负气的态度,向她匆匆袭来。
季时与从来不会在气势里输上半分,起身的动作已经做了一半,硬生生被傅谨屹单手按住。
屁股又结实的摔回了椅子上。
室内温度比外面高上许多,所以落座前外套已经被她脱了下来,此时穿着的是一件黑色暗织薄长袖连衣裙,修身包臀,裙尾在小腿处绽开。
Cassie去年年末发布的春夏步步生莲系列里的主裙。
季时与怒目圆瞪,理解不了他的意思。
袖子被她早早挽起,傅谨屹手指骨节分明,用力时,青色脉络在灯线下更明显,掌心温润带着暖意,轻盖在季时与一掌可握的手腕上。
似有安抚之意。
接着他的声音接踵而来,向她解释前半句,“爷爷去吃药了。”
令人费解的是,傅谨玥站定后,倒是态度来了个大转弯,堪比游乐园里360°大摆锤。
“对不起,下午的事情是不对,不应该骂你。”
文字游戏里咬牙切齿的意味,季时与还是听得出来的。
身旁的人没让季时与多费口舌,继续问道:“谁不对?‘你’又是谁?”
嗓音里不掺杂其他情绪,也没有压迫感,反而淡薄如青山云雾,云雾笼罩下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无需再进一步。
对面的傅谦双手环胸,嘴角噙着笑意,果然人多的地方,好戏也多。
傅谨玥深呼吸一口气,“对不起,下午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不应该骂嫂子你,也不应该乱说话。”
“可以了吗哥?”傅谨玥带着些小心翼翼,看向傅谨屹。
整个宴会厅鸦雀无声。
今晚来傅家参加家宴的,除了傅老爷子的儿子女儿与孙子辈之外,还有几个近亲,零零散散也坐满了人。
傅谨屹笑的春风和煦,“你问错了人。”
即使再不情愿,也不得不低下头。
傅谨玥咬咬牙,望着门口有些焦灼,周围人的目光更让她无所适从,“嫂子,可以接受我的道歉吗?”
他的用意,季时与已然明白。
沉吟片刻后,才缓缓抬眼看她,“再说,你先回去吧。”
“好久没见,谨屹的媳妇儿是越来越好看,也越来越……”傅琴满脸的笑意,又看了一眼气冲冲坐下的女儿,语气仍旧温和,“厉害了呀。”
傅谨屹拿傅谨月的事开刀,傅琴是属于明知理亏但也要争三分的人,矛头自然就对准了季时与。
“静园取静,不在闹市区,荒凉的很,外面多的是豺狼虎豹,虽然我腿脚不方便,但总归也是还会出门的,厉害点给自己壮壮胆子总没错的对吧姑姑?”
季时与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轻轻拍了拍胸脯,好不柔弱。
“只怕是胆子壮过了头的时候,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傅琴举手投足的优雅独一份,优雅的很容易让人忘却,她骨子里是个强势的精于算计的女人。
“姑姑贵人多忘事,南城关于我的传闻岂止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您对我还真是好,净捡这些好听的说。”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季时与可不会像这群人一样,虚与委蛇的面子功夫上了得。
她向来喜欢破罐子破摔。
让本是想煞煞她威风的傅琴被架上身份的高台,脸色暗淡了下来,舌尖抵了抵口腔壁上的软肉,准备把这口气咽下去,季时与能做的,她作为长辈不能做太过。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凝滞。
傅谨屹的目光落在身旁季时与的身上,从前只知道她清瘦,没有了外套的加持,如今仔细端详起来,于他而言,有些过分的瘦弱了。
眼神里是不染尘烟的清亮,似乎在这种时候还格外明媚几分。
这样的眼神他不是第一次见,却是第一次在季时与身上见。
让他不禁想起前些时刻傅老爷子的话。
那时季时与刚从书房出去。
傅老爷子:“小姑娘家家害臊是常有的事,这可不是我在瞎编乱造,时与亲口跟我说的。”
寂静的书房里扬起一声嗤笑,傅谨屹觉得有些可笑,但不是在笑一个女孩子勇敢表达了对一个男人有爱意的举动。
而是这个人是谁都有可能,独独不会是季时与。
傅谨屹很早就开始接触傅氏,从下往上爬了很多年,形形色色的人他也见过不少,才有如今的地位。
他看人习惯第一反应看眼睛。
季时与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不是纯粹的什么都没有,是风静树止的默然,更妄言对一个人的爱意。
除非她隐藏的太好太完美。
“你笑什么?不高兴?”傅老爷子没懂他的意思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笑您聪明一世怎么信了她的鬼话,被一个小姑娘哄的找不着北。”
傅谨屹本想点根烟,思及傅老爷子的烟瘾才戒断不久,只好作罢。
得到了季时与的答案,傅老爷子满意的喜不自胜,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可警告你,这次你要是再不给我好好把握机会,把时与照顾好了,我以后也不用你给我养老送终,我自己去住养老院。”
“您放心吧,即使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我也会履行我作为一个丈夫该尽的责任。”
宴会桌上的这群豺狼虎豹装聋作哑,二叔傅明航出来打圆场。
“今儿个是为了庆祝老爷子生辰的,桌上都是自家人,咱们就不要论这些长短了,谨玥,你去看看你爷爷药吃好了没有。”
傅谨屹语气俨然正色,没打算就此为止,声音不算重,房间的每个角落里都足以听清,“知不知道天高地厚不重要,知道自己姓什么才重要。”
一瞬间的噤声。
“你们说呢?”压迫性十足的反问没人回答,傅谨屹看似随意的点了明姓,“二叔?”
“这……”
支支吾吾。
原本昂扬着的众人,现下头顶如乌云笼罩,隐隐成为了暴风雨吹响的前奏进行曲。
“姑姑?”
傅谨屹还是那番望着她,只是早已没有了起初的耐心。
玻璃外是寒冬夜飘雪,厅里灯光明亮恍如白昼,照耀在金丝楠木椅子上,似有万千条暗金河在涌动。
金丝楠木椅上他不动如山,气势压到冰点,要他们给出答案。
傅琴笑了笑,“哪里的话,既然大家都是傅家人,这些也就不分你我了。”
仰人鼻息的日子过久了,心思也就活络了。
一个月前以傅琴为首的几个叔伯趁傅谨屹在去往伦敦的路上,把当时已经洽谈完成的项目,只差临门一脚签个字时截了胡,傅琴一家吃不下的饼,分给了在座的好几家合力完成,赚的盆满钵满。
导致傅氏最后只能被迫接了个政府项目,还得还人情债。
傅谨屹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唇角轻勾,嘲讽道:“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用畏首畏尾顾及大家了,平日里由傅氏牵头给你们送过去的合作不少,姑姑现在的意思是大家都是傅家人,傅氏蒸蒸日上比什么都好,那这些合作我也就不谦让了。”
这些事都是季时与一个星期前才从季年那听到的消息。
季时与蓦的有些佩服眼前的男人,比孙子还能忍,只怕傅琴不管准备了什么样的说辞,最后傅谨屹都能达到他的目的。
时间掐的刚刚好。
傅老爷子被傅谨玥逗的爽朗一笑,屋内的阴霾才冲散了些许。
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重归于好”,没有人会把事情捅到傅老爷子那,面子里子都给自己留了。
一顿饭,餐桌上的人心思各异。
饭后,傅老爷子美名其曰不耽误小两口相处,找了个由头回去继续练字。
季时与撑了把伞,两人并肩而行,整个傅家的雪地已经被人清理过一遍,没有来时那么难行,只剩下薄薄一层积雪。
一步一个脚印。
雪夜太过寂静,季时与说着话玩起了哈气的游戏。
“恭喜你,目的达成了。彻底解决了这几个蛀虫,这就是你说的打蛇打七寸?”
“嗯,接下来这段时间都会留在国内。”
傅谨屹的步子比季时与的长上许多,她只好快走几步才能跟上。
季时与:“丢了个大项目不会觉得很可惜吗?”
傅谨屹否认:“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傅家这几个近亲的公司就像野蛮生长的藤壶,狠狠扒着傅氏吸血,扎根,最后取而代之。
不过于傅谨屹而言,取而代之不过是痴人说梦,野心家要具备的特质从来不止野心。
“那道歉?”
季时与随口一问,为这长路漫漫找点打发时间的乐子。
“算谢礼。”
天光已然大暗,傅家园林里即使灯火再辉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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