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的路途舟车劳顿。
虽是轻装简行,但行李车马并不少,好在一路基本安稳。
只出了一件小意外,车马行过山路时,下起了大雪,前路被积雪堵了,还隐隐约约有混乱的人声。
玉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戴着兜帽下了马车想看一下情况。
雪花大片洋洋洒洒,黑压压的侍从都披坚执锐。
陈玄嗣在中心位置,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玄黑衣袍,肩上落满了雪。
男人没披甲,就腰间佩了把剑,所有人的神色都有些严肃,他面上却带着笑,随意又不屑。
玉明看见了离他最近的几个人,除了元回、当夷她很熟悉外,有一个也有点面熟,在驿站时见过一面,她记得他们都称呼他为锦文。
最后一个玉明却是完全没见过,这人年纪不大,一身暗紫的圆领长袍,袖口收紧,乌发高高地束起,神色倨傲,虽是笑着,却无端令人心底生寒。
陈玄嗣侧头说了些什么,元回和当夷都退下了,紫衣少年走到了最前面。
玉明还想看看是怎么回事,陈玄嗣目光已经瞥见她,骑马向她走了过来。
“在这儿傻站着做什么?等着冻成冰雕,摆在外面供人观赏?”
“……”
感觉已经习惯他总是这样说话了,玉明听见这话,也没有生气,只是仰头望着他,小声问:
“发生什么了?”
陈玄嗣看她:“人不大,管得还挺宽,回车里睡你的觉。”
“不,不是。”
玉明想了下,说得更明白了些,“我是想看看,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来了伙山匪,你想怎么帮忙,上去挨刀子?”陈玄嗣似笑非笑。
玉明被噎了下,不说话了,正转身要上马车,又想起了什么。
“那个紫衣的小郎君是去拦山匪了吗?你们不去帮忙吗?我好像没见过他,他是新来的吗?”
“你问题还挺多。”
陈玄嗣按着她的头,把人塞回了马车里,甩下帷裳,“他要是对付不了这帮山匪,就不用待在我这儿了。”
没有过多久,马车就重新动起来了,因着前路被雪堵,新绕了条道。
玉明听见外面传来说话声。
“全都死了,没放走一个。”这是元回的声音。
接着是陈玄嗣的轻笑,“这个闻家的小子,就先留着吧。”
“他性子有点倨傲,而且做事太绝,手段太狠辣了。”元回说。
“怕什么?再磨练磨练,还年轻,性子没定。”
陈玄嗣道,“叫他先跟着我,燕北那边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你留在那里吧。”
元回应了声是。
玉明坐在马车里想,元回要回燕北,不跟着一起去盛京了?
此后的路上,玉明没有再见过元回,倒是一直看见那个紫衣小郎君,玉明听见别人叫他“闻谨行”。
闻谨行比元回冷很多,也不怎么搭理玉明,只跟在陈玄嗣身后,听陈玄嗣的命令。
回到盛京的燕王府后,玉明只修整了一日,第二日就进宫去拜见皇帝。
宫里的太液池已经结了冰,御花园里也是白茫茫一片,积雪还没有化。
玉明跟着陈玄嗣候在了太液池边。
皇帝一身黑白道袍,比上次见还要清瘦不少,阖着双目坐在太液池边。
冰面上凿开了洞,一柄钓竿延出去,垂着细细的钓线。
陶会上前轻声禀告:“燕王夫妇已在旁边候着了。”
皇帝半眯着眼,瞧了眼陈玄嗣,挥了挥衣袖:“去,再拿一副钓竿。”
陈玄嗣走过去坐下,随手掂了掂钓竿,把鱼钩抛了出去,瞥了眼皇帝身边空荡荡的木桶,嗤地笑了声。
“父皇垂钓的本事,这么多年倒是没有一丝长进。”
“少说话,你把鱼都吓跑了。”皇帝冷冷看陈玄嗣,动了动竿,“若是一条钓不上来,你今日就不必留下用膳了。”
玉明站在一旁,望着这一幕,有些不知所措。
她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待在这里,可是皇帝或者陈玄嗣都没让她走,她也不敢妄自行动。
皇帝又让不许说话,玉明更不敢开口询问了,只能继续站在原地,垂头望着脚尖,像个局外人。
陶会瞧见了玉明的窘迫,心底默默叹了一声。
这蔺家的姑娘实是可怜,被皇帝指婚给燕王。可皇帝不管不问,燕王性子冷漠,又不喜她,她就只能夹在两边左右为难了。
陈玄嗣向后靠了靠,手撑着头,微抬下颌,突然开口问:“会钓鱼吗?”
皇帝闻言讶异地侧头看过来。
玉明站在那里愣了一下,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这话是同她说的。
直到皇帝目光瞥向她。
玉明更窘迫了,还觉得很丢人,他就算给了她梯子下,她都接不了。
她小声回答:“不会……”
“可是,我可以学。”玉明望着他轻轻呼吸,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我现在学,可以吗?”
“谁有那个闲工夫现在教你?”陈玄嗣毫不客气。
玉明咬着唇,低下头,不说话了。
陈玄嗣向着不远处抬抬下巴。
“看见那个亭子了没有?”
玉明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眨了眨蓦然酸涩的眼,而后点点头。
“看见了。”
“那里有盘花生,你拿过来。”
玉明有些不解,但还是乖乖地走过去,听着他的话照做。
皇帝看了眼陶会。
陶会也对皇帝轻轻摇头,不明白陈玄嗣这是要做什么。
玉明端着一盘花生走回来。
陶会已经听着吩咐,在陈玄嗣的旁边摆了个小锦凳。
“你就坐在这儿,剥花生。”
陈玄嗣看了眼她盘子里的花生,“把这些都剥完,就可以去亭子里休息了。”
玉明抱着盘子,愣了一下,低头望着这满盘的花生。
她就在这里剥花生吗?可是,他们都在钓鱼,她剥花生做什么呢?
玉明还想问他,可是陈玄嗣已经转回头,继续垂钓了。
皇帝闭着眼,更没有开口的意思。
好尴尬啊。
玉明眼眶有点红,垂下头不敢让人看见,默默地坐了下来,开始一颗一颗地剥花生。
天气有点冷,玉明手露在外面,都冻僵硬了,没敢停下手。
盘子里渐渐堆满白白胖胖的花生。
她余光望见旁边陈玄嗣一条又一条地往上钓鱼,空桶都装满了。
皇帝坐不住了,看陈玄嗣:“怎么鱼都往你那跑?”
陈玄嗣眼皮都没抬:“父皇怎么不问问自己,怎么鱼就是不往你那跑?”
瞥见玉明把花生都剥完了,坐在那里无所事事,陈玄嗣拍拍她的头,玉明终于抬头看他。
这张小脸被冻红了,眼睛也泛着红,雾蒙蒙的,一副受了委屈却又强忍着的可怜模样。
这就受不了了?
脆弱又娇气。
“去,回亭子里休息。”
陈玄嗣眯了眯眼,又嘱咐道,“别乱跑,就待在那儿。”
玉明抿着唇点点头,垂着脑袋,很是颓丧地往亭子里走。
好难熬的日子。
想回家。
陶会站在一旁,从刚刚开始就暗暗吃了一惊。
没见过燕王这么耐心地跟人说话。
不过,跟养孩子似的。
给人找点事儿做,还让人别乱跑,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这也太亲昵了些。
玉明一走,皇帝终于又开口了。
“燕北待得如何?习不习惯?”
“不习惯,那我回来?”
皇帝不说话了。
陈玄嗣冷笑一声,要把皇位都给另一个留着,恨不得教他死在外面才好,哪儿敢让他回来。
“边疆多异动,冬天正是蛮子大肆侵略的时候,过完年就尽快回去罢。”
皇帝慢慢地说。
陈玄嗣没抬眼。
真是打得一副好算盘,脏的累的全是他的活儿,待在京城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样的美差是宁王的。
皇帝叹了声,警告道:“陈玄嗣,好好收收你的性子,你和宁王两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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