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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名字

晚上回到家,八点刚过。

蒋时微蹑手蹑脚走上楼,确认裴叙不在小厅,松了口气。继续往前缓步走着,却在房门口突然被人从身后拉住围巾,她一下站立不稳,跌入男人的怀抱。

“哥哥……”

裴叙没松手,一路拉着她走回小套间,把她扔到沙发上。

“小白眼狼,不是不认我这个哥哥了吗?”

裴叙居高临下,神情玩味,看着不像生气。

蒋时微胆子大起来,耿直说:“本来就是,你姓裴我姓蒋,我也可以不叫你哥哥。”

“不叫哥,你想叫什么?”

“我想……”

蒋时微想说“阿叙”,话在嘴边赶紧刹住车,抿紧唇不说话。

裴叙:“白天你叫我裴叙,所以你想一直这样叫?”

蒋时微:“也不是不行。”

“随你,”裴叙相当大方,“只有我俩待着的时候,你可以叫我名字。当外人面还得叫哥哥,免得被那些老古板教训。”

蒋时微坐得板正,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介意我叫你大名。”

“名字起了就是让人叫的。”

蒋时微默默做心理准备,“裴叙”两个字在心里喊过很多遍,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磨着牙,最后只能松下肩膀说:“哥哥,不管我叫你什么,你都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暖色灯光下,男人脸上有浅浅笑意。

静默片刻,他旋身进衣帽间,把首饰盒取来打开。

“我送的手链,你不喜欢吗?”

时微低头看那条宝石手链,特意摆在首饰盒正中间,怎么可能不喜欢。

裴叙把她的手抓过来,卸掉蒂芙尼的镯子,戴上自己送的四叶草。

她诚实说:“我喜欢。”

就像喜欢你一样,偶尔发了疯地想让全世界知道,偶尔像个胆小鬼躲躲藏藏,想请你来质问我,要求我。

就像现在这样。

裴叙收好首饰盒:“喜欢就好。”

说晚安之前,蒋时微叫住他:“哥哥,我今天喝咖啡了,可能睡不着。”

裴叙问:“要我陪你?”

“寒假作业还没写完,不如我们一起写。”

“你可真是统筹天才。”

蒋时微笑得像小狐狸:“人力和时间都不能浪费。”

服了她了。裴叙这样想着,五分钟后却和她一起走进书房,一人占一张桌子,埋头写起作业。

英语已经写了一大半,裴叙往前翻两页,看到一道造句题。

用题目所给的单词写句子,第一个词是“although”,蒋时微写的:“虽然我的哥哥是一个很愚蠢的人,我仍然爱他。”

……

第二个词“however”,蒋时微写:“我的哥哥太笨了,然而我爱他。”

裴叙想气又想笑,一时不知该恼火时微执着地认为他很笨,还是该高兴每句话的落点都是“我爱他”。

他抬眸,看到时微正飞速地赶语文作文,没直接打扰,而是在英语作业的扉页写了几个单词。

Loveyoutoo,butnotstupid

-

补完寒假作业,蒋时微窝在二楼好几天,睡醒吃,吃饱睡,养足精神静待开学。

这是初中的最后一学期,六月就要中考了。

对于上高中,蒋时微很期待,这意味着她离成年又近一步。

开学那天,裴叙开车送她,她坐在副驾检查寒假作业,随手一翻就看到英语本上那句话。

脑子里“嗡”的一下,宕机了。

这话不是她自己写的,那只能是裴叙写的。

他说他爱她。

虽然不是理想的那种爱,但也足够蒋时微内心雀跃。

于是开学人潮里,个个丧着脸不高兴的返校学生中,突兀出现一位兴高采烈的小公主。

司蓝说:“不是吧蒋时微,开学你乐呵什么,就这么爱学习吗?”

蒋时微文不对题答:“我爱啊,他也爱我。”

司蓝大惊:“什么鬼,世上还真有爱学习的人啊?!”

比即将初中毕业更快乐的,是孟舒桐要回德国。

裴叙那异国恋谈得跟没谈一样,三天打一次电话,一周或者两周才打一次视频,其余时间网聊。

往年裴叙没事就往欧洲跑,唯独今年,蒋时微快要中考,裴叙在家陪着备考,哪儿都没去。

朝夕相见,大半学期一晃而过。

六月初,天气炎热,开着空调也沉闷。蒋时微学累了,出来找水喝。

阳台门开着,能听见裴叙说话。

“走不开,过不去,别问了。”

“什么养妹妹跟养闺女似的,我就当闺女养不行吗?”

“你申请交换的时候考虑我了?自己赌气要去德国,可不是我赶你去的,我当时劝你再想想。”

蒋时微喝完水默默回房间,想继续算函数,“解”却写成“叙”。她懊恼地放下笔,抓乱自己的头发,委屈又生气:“谁是你闺女,可恶的裴叙,擅自降我辈分!”

裴叙打完电话回来,刚才还齐齐整整的妹妹,已经变成鸡窝头。

他问:“怎么了这是?”

蒋时微没大没小地:“裴叙,这题好难啊。”

裴叙轻笑:“求人帮忙反而还不叫哥。”

他慢悠悠走过去,低头看见最后一道大题空着,只写了一个字。

蒋时微眼疾手快,把那个字遮住。

“藏什么?”

“没什么。”

她背过身,用力握着黑笔涂抹“叙”字,重新写上“解”,然后回头问裴叙这道题怎么写。

裴叙站在她身侧,读一遍题目,开始在草稿上写解题步骤。

“这题我上回跟你讲过,”裴叙写完,把纸张递过去,“蒋小姐,你听课不认真啊。”

蒋时微仔细读题,心虚地想起,这题确实写过一模一样的,就变了个数值而已。

“我忘了嘛,”她埋头照抄裴叙的答案,“确实挺难的。”

裴叙没说话,站起来往外走。

蒋时微有些失落,收好数学卷子,另抽了张物理的出来写。

半分钟后,裴叙又回来了,蒋时微没抬头。

不想理他。

蒋时微在草稿纸上写写算算,突然间,感觉头发被人扯动,梳子的木齿碰到她的头皮,带来按摩般的触感。

“把自己抓成什么样儿了,”裴叙很嫌弃,“像小疯子似的。”

蒋时微还是没抬头,执笔的手微微发颤,使劲握住,才不至于写出歪歪扭扭的字。

裴叙在给她梳头,手法娴熟。

是从她七岁起,伴随着尴尬和手足无措,练出来的。

那时家里给时微配两个保姆,梁妈是其中一个。但有段时间,很不巧地两位阿姨都请了假。

裴叙早上起来,跟头顶乱毛的蒋时微面面相觑。

“小孩,你,不会自己扎辫子?”

时微默默点头。

裴叙认命,拿来一把梳子,给小姑娘梳头发,碎花丝巾一系,扎起一个松松垮垮的马尾辫。

后来,时微长大一些,另一位保姆被调去别的地方,他们的身边只剩梁妈。

梁妈早上忙的时候,裴叙主动接过给小小姐梳头这活儿,久而久之就熟练了。

但自从时微上初中,小姑娘开始爱美,嫌弃哥哥只会梳马尾辫,没让他再碰过自己的头发。

现在又是两年多以后。

裴叙每梳下来一次,蒋时微都觉得头皮发麻,心脏像被人攥在手里揉搓。

她的脸越埋越低,差不多要扑在卷子上。

裴叙说:“好了,我不碰你这宝贝头发,你坐起来学。”

男人的手向后撤,她又后悔,没让他多梳一会儿。

“哥哥不打扰你,好好学,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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