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紧张,我只是帮助你更好地进入角色,”乔淮生笑容轻松,“每个人都会偶尔有这样的想法啊,不是吗?”
他一笑,那枚痣便在他的眼下浮动,像是黑暗中闪烁着的红光。
“比如被讨厌的上司责骂、比如楼上不停传来的噪音,又比如……”乔淮生开口,声音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碰撞,又回落到他自己身上:“你是一个不被任何人期待着降生的人。”
“至亲之人带给你只有痛苦,这个世界永远只向你呈现伤害的一面。”
乔淮生的声音像是温柔的蛇信,危险又暧昧地扫过人性中那层岌岌可危的蛛网:
“就没有那么一刻,你会想要撕毁这个世界吗?”
“有。 ”房间里总是充斥着的酒味,那些挥落到身上的语言和拳头……顾舟说:“当然有。”
“那为什么放弃呢?”
乔淮生紧紧地抓着顾舟的胳膊,手臂上的伤口还在分明地地提醒着的存在,可是乔淮生却觉得愉悦,指甲深深地按进顾舟被割伤的地方,仿佛他们通过这一刻完成了疼痛的共享,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询问:“为什么要放弃?”
老实讲,顾舟前二十年的时间里,经历过远比乔淮生严重许多倍的羞辱和恶意。
但是乔淮生跟他们都不一样。
不是因为他长得了一双这样漂亮的眼睛却表现出一副恶劣的样子,也不是因为他虽然如此恶劣,却总让人觉得下一秒就要碎掉。
而是因为乔淮生永远都这么炽热又疯狂地望着他,好似把自己的生命力和执着全部悬挂在他的身上。
他这样肮脏的、狼狈的、乏味的一个人身上。
“不为什么,”顾舟避开了他的眼睛,“不是你说的吗?”
“正常人都会放弃。”
是,正常人都会放弃。
所以谁才是不正常的呢?所以看到刀就会想起鲜血迸溅的瞬间,是因为他早已从内里坏掉了吗?
是啊,也许吧。
他疯了。
“当然,正常人都会放弃。”乔淮生笑起来,“不过没关系。”
“你很快就能够体会到了。”
他会帮顾舟体验这一切的。
在这个烂泥一样的世界里,怎么能只有他一个人疯掉呢?
*
顾舟的生活,忽然从那一天开始陷落。
首先是会所的老板将他开除。
“理由?你把客人气成这个样子还问我要理由?!你之前砸了我一瓶十二万的酒,那时淮少大度不跟你计较,你还以为你什么时候都有这样的好运气呢?”
顾舟低垂着眼眸,静静地等着老板骂完,只是问:“那我这个月的工资呢?”
“工资?你还敢要工资?老子还没问你要赔偿呢!赶紧给老子滚!”
然后,是医院的缴费突然开始催促。
“上个月费用已经拖欠了,我也知道你们的情况,也已经尽可能跟主任申请了,但是你也知道,现在床位紧张,要是费用再补不上,那之后可就……”
“听说你把你奶奶的供都给断了?行啊,钱不给我花就算了,现在连你奶奶你也不管了!好啊,白眼狼果然是白眼狼!你有种把我跟你奶奶都弄死算了!”
然后,顾舟发现,他似乎找不到工作了。
学生能够迅速拿到钱的工种本来就不多,可顾舟几乎可以说是次次碰壁,奶茶店上班的第一天,就有人投诉他在里面多放了过敏物。工厂卸货的隔日,那批货物就莫名其妙地少了一箱,为了领奖学金而参加的比赛,负责人突然委婉告诉他名额被加塞。
就好像是,有什么一直如影随形地跟着他,跟着一条阴沟的鬣狗,围堵他,逼迫他,看着他因为绝望而陷入愤怒,为了一块骨头去撕扯血肉。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直到——
家里在某一天做饭的时候突然陷入一片漆黑。
在这样如他的生活一样的黑暗里,手中的屏幕却骤然亮起,是陌生号码发来的新信息:
“现在找到感觉了吗,陈焰?”
顾舟猛地打开窗户,窗外一片黑暗,只有那点闪烁的红色,在皎洁的月色里,刺目又明晰。
*
“生生。”包养精致的女人挽着他的手,“慢一点,跟紧妈妈。”
“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连领针都戴不好,”宴会厅前人来人往,傅芸伸出手,将他的领口给重新整理,“现在好啦。”
女人的笑容温婉宠溺,任谁第一眼看到乔淮生,都会羡慕他有这样一个温柔善良的好妈妈。
旁边的乔南山替傅芸提着包,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侍者,这才道:“还说生生呢,你这么大了,连个包都选不好,还非要等我给你搭完了才出门。”
“行啦!”傅芸一只手挽上他的肩膀,“这种事你怎么也出来说,等会儿让人听见都笑话了。”
“结婚这么多年,乔总和夫人的感情还是这么好啊!”
“那是,谁不知道乔总事业有成家庭和睦,我老婆天天揪着我的耳朵跟我说让学学人家老乔!”
“听说今年清源的项目,又是恒盛中标了吧。”
“那当然,”旁边的人附和,“清源那边要打的主题叫温馨家园,咱们这个人的家,谁有乔总家的温馨啊。”
“是啊,生个孩子也这么优秀,这个就是淮生吧,瞧瞧这模样,真是一表人材!”
“生生,”傅芸拍拍他,手指却在看不见的地方拧上乔淮生的胳膊,示意他打起注意力,“杨伯伯跟你说话呢。”
“谢谢杨伯伯,”乔淮生转身扬起笑容,几乎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流程和习惯,“你的女儿生得也很漂亮,上次去艺术馆,还看到了好几件她设计的作品呢。”
乔淮生笑得自己都觉得反胃,每个月被当做标本一样地出现在这种宴会上,成为家庭幸福和睦的展览品,这种感觉实在让他觉得恶心。
等媒体拍够了素材,他才终于得到释放。
乔淮生低头看了眼手机。
顾舟还没有回复。
不过没关系,他是优秀的驯手,耐心的导演,他有足够的时间等待着困兽在笼中嘶吼,发疯,最后露出他想要的神态。
“乔乔!”关硕一把搭上他的肩,“找了你半天了,你怎么在这儿呢?”
“走走走,那边桌子都开好了,你跟我过去。”
“又打牌?”
“放心,我知道你不会玩这个,你不用上手,”关硕边说边拉着乔淮生往里走,“你就坐我旁边看着就行了!”
“每次你过来,我的运气都特别好!老子都要输麻了,快快快!”
牌局开始,乔淮生坐在关硕旁边,荷官重新开始洗牌,手指流畅扫过牌面,乔淮生看了一眼,又垂下眼来看他的手机。
漆黑了多日的窗户在一瞬间亮起。
铺垫了多日绝杀将要在今日揭露,乔淮生几乎是激动地等待着结局。
“只剩两张了关少!”
“就是,赛点了,你还要不要跟?这局势看起来可不怎么妙啊。”
“跟!来来来!”关硕猛地一把拉过乔淮生,“你来帮我摸!”
乔淮生垂眸看了眼对面的牌桌和旁边放着的牌堆数量,低下头,抬手将左边那张牌翻过来。
“卧槽!!!”
“卧槽!同花!你果然是我的福星乔乔!”筹码轰的一声捞过来,关少喜笑颜开,“我就知道你坐镇我肯定输不了!”
旁边的人看了眼,乔淮生坐在沙发边,低垂的睫毛修长,眼下一点红痣,那张脸比到场的明星还要惊艳。
鬼使神差地,他开口道:“都说性感荷官在线摸牌,我看淮少这手,比美女荷官还管用。”
话音刚落,乔淮生突然放下手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乔淮生平时都温文尔雅,可那双眼睛不笑的时候,才让人知道他为什么叫淮少。
这人猛地清醒过来,一把扇在自己脸上:“瞧我这嘴,说什么呢,淮,淮少,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乔淮生站起身:“我去个洗手间。”
镜子因为热水变得氤氲,屏幕里的那扇窗户却逐渐清晰,甚至难得地,闪烁的人影多了些。
大戏即将开场,乔淮生需要找一个绝对安静的地方慢慢观看,他正要转身。
“刚刚为什么不碰右边那张?”
阴恻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乔淮生的肩膀如同惊弓之鸟般抖了下。
“你看的懂,对吧?”男人推着轮椅,往前靠了些,“你很擅长这些,诡谲,狡诈,一切骗局的游戏。”
乔淮生一转身,便看到秦之昭的脸。
男人坐在轮椅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那双眼睛锐利深邃,唇角带笑的样子总让人想起阴恻恻的毒蛇:
“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会呢?装出一副乖巧懂事优异的样子,真的会有人在意吗?”
“滚!”
乔淮生眉头紧皱,像是看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可是刚一抬步却撞到跟上来的轮椅。
“这么容易暴躁……乔大少爷,看来我上次说的话,你真的听进去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乔淮生双手按在他的轮椅上,“连站起来都不到的废物!你算是再盯着我,秦家也不会有后!”
“秦家有后?”秦之昭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猛地哈哈大笑起来,“比那个杂碎的孩子,我在意你才对,乔大少爷。”
“上次我就说过,你的父母不爱你。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人真的关心你。”
轮椅被猛地推开,乔淮生几乎急切地想要出门,可秦之昭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阴沉的声音如同蛇信,刹那间缠住他的脚踝:
“因为你爸爸爱的那个人,已经被你妈妈害死了!”
脚步被骤然钉在原地,乔淮生告诉自己要逃,可不知怎么地,还是连动都动不了一步。
“你妈妈使了手段有了你,逼着乔老爷子让乔南山奉子成婚,”秦之昭的手指紧紧握紧轮椅把手,“就他们结婚的那一天——”
“那个人从二十四楼跳了下去。”
“你爸爸是个虚伪薄情的烂人,你妈妈是个狠毒心计的歹妇,而你呢……”
“你是他们相互利用的工具,是午夜驱不散的噩梦,你从出生开始,身上就沾了另一个人的鲜血,”秦之昭靠近他,声音琴弦般缠住他的脖颈,“真可笑,你不会还以为是自己表现得不够好吧?”
“从出生就带着原罪的人,就算是你再优秀,再乖巧,再无可挑剔,你以为会有人将目光放在你的身上,哪怕一点点吗?”
“你胡说!”
乔淮生猛地回过头,一把掐住了秦之昭的喉咙:“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不信我?那你可以现在出去找他们对峙啊,你敢吗?你其实内心早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吧!”
“闭嘴!”乔淮生死死扼住他的脖颈,手背青筋跌起,“你闭嘴!”
“这么……生气……”
窒息让秦之昭几乎只能用气音讲话,可是他居然还在笑,连声音都带着愉悦:“那你……杀了我啊……”
“动手啊……你敢吗?”
乔淮生用力收拢了手指。
伤口因此而崩裂,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来。
乔淮生双目充血,看着秦之昭脸色涨红,气息挣扎,仿佛他只要稍稍再一用力,就能彻底失去呼吸。
为什么不动手?
为什么不握下去,只要轻轻地一用力,所有折磨自己的痛苦、挣扎、阴霾,就会彻底消失了。
只要握下去。
乔淮生骨节泛白,盯着秦之昭因为缺氧突出的眼眶,他想要掐进,可是无论如何也握不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不动手,为什么不用力?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放下那把刀?!
是啊,为什么放下那把刀。
在那天,在昏黄的小巷里,他和他们,为什么放下那把刀?
对,他们。
放弃的……是他们。
乔淮生猛地松开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从人头攒动的宴会上跑了出去。
穿过蛛网凝结的街道,穿过腐烂的瓜果气息,穿过昏黄的路灯和鲜血般的残阳,跑到破旧、狭小的街道里。
跑到,顾舟的身边。
夕阳完全坠落了,夜晚和那一天一样漆黑,唯有那扇窗里透出一点黄色的微光,头发发白的妇人坐在床边,是老太太回来了。
“怎么能说是故意呢?我看这孩子还是挺孝顺的,”按摩店老板娘坐在旁边跟她聊天,“他一个孩子能花什么钱,肯定只是没找到工作。”
“这么多年,你儿子不是也没有再找,只养着他一个。”
“那是他没本事!”老太太说,“要是能有亲孙子,你当我会把他捡回来!”
“养不熟的狼崽子,从小他就跟人不亲,那眼睛也不知道是像谁,那么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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