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上的人来来往往,经过打工人的高峰期,车厢没剩下什么人。
但许长悠仍站在车厢末尾,抬手握着吊环,怔忡看着车窗发呆。
深色羊绒衫仍穿在身上,和刚才的对话相比,价值六位数的衣服好像也变得没那么令人震撼了。
车内清冷的木质调本应该令人清醒,但仅仅只是呼吸了五分钟就让她的大脑失去了思考能力。
在听到容峥说的那句话之后她木楞在车内,脸上只剩下惊诧。
同样过度反应的是坐在驾驶座的付则,透过后视镜,瞪圆了处惊不变的双眼。
容峥挑了挑眉,神色平淡到仿佛只是谈判一场边角小生意,“合约期一年,许小姐只需要帮我应付宴席,这期间有任何条件都可以提,我应该都能满足。”
许长悠笃定他听到了天台上的那通电话。
她被迫上了谈判桌。
丰厚筹码已然摆上。
修剪干净的指缘陷进掌心,许长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气息却还是不稳,出声如蚊蚋,“那我回去考虑一下。”
容峥朝后视镜抬了抬下颌,“给她名片。”
付则难得慌张,从包内抽出名片转身递给她,再转回去的时候没有再看向后视镜。
“地址。”
容峥已经靠向椅背,阖上双眼询问。
许长悠顿了一秒钟才意识到他的意思,连忙拒绝道:“不麻烦您了,我坐地铁回去就行。”
容峥侧头看了一眼她身上的短裙,“今晚很冷。”
虽然上面穿着他的羊绒衫可以御寒,但短裙下的一双腿已经感受到了冷空气,许长悠揪了一下裙摆的褶子,坚持道:“我想清醒清醒。”
容峥好像笑了一下,许长悠不确定,但又不敢一直盯着他的唇角看,安静错开眼睛,余光看到他点头,才打开车门下车。
关闭车门的瞬间,容峥再次朝她看过来,“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打名片上的电话。”
许长悠点头,大抵是脑子还未清醒,朝车内人鞠了一躬,说:“您路上小心。”
这下看清楚了。
容峥确实在笑,只不过唇角的弧度不高,看过来的眼睛里带了点笑意,“还是许小姐小心。”
等那辆黑色轿车汇入主干道繁华车流,许长悠才回过神来,男人带笑的嗓音还存留在耳边,被风吹得发痒,她揉了揉耳廓,转身去了地铁站。
-
下地铁后时间还不算太晚,住着职工家属的旧小区内家家户户还亮着灯,小区门外的小店也还有顾客往来。
许长悠没急着进小区大门,拐进即将收工下班的水果店。
见是熟客,穿着围裙的老板笑着打了声招呼。
许长悠弯了弯眸子,温声开玩笑道:“今天给我留了什么?”
“牛奶草莓。”老板也跟着开起玩笑,“保证各个新鲜。”
许长悠经常赶在水果店打烊前光顾,一是下班晚,二是打烊前水果比白天便宜不少,次数多了老板记住了她的习惯,总是好心留一些新鲜水果等她来买。
她买完草莓,拎着袋子上到三楼的家门口,却听到向来安静的家中传出喧闹声。
梁伶喜爱安静,不上课的晚上爱开盏夜灯看闲书,许长悠深夜回家总是静悄悄,这么热闹的动静很少见。
心情倏地沉入谷底。
许长悠掏出钥匙打开家门,入目便是坐满沙发的亲戚。
舅妈曾蓉坐在沙发正中央,身侧坐着舅舅和外婆,而喧闹声从长沙发上传来,许长悠关上门,看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的表弟,正翘着没换的球鞋打游戏。
游戏音量开得很大,充斥着整间客厅。
外婆最先转头,“小悠回来了?”
许长悠面色平淡应了一句,换了鞋拎着水果去了亮着灯的厨房。
梁伶正在倒水。
许长悠把水果放置物架上,扯了扯母亲的衣角,“妈,我来吧。”
梁伶闻到清淡的酒味,转头先是紧了紧眉头,“又喝酒了?”
“就一杯。”许长悠仗着自己酒量好,谎话张口就来。
梁伶没让她拿倒好水的杯子,嘴巴朝浴室努了一下,“去洗澡,洗完赶紧去睡觉。”
许长悠也不跟她犟,点点头,等梁伶一出厨房,她拿出刚买的草莓,洗净放进盘内,端了出去。
礼数到了,转圜的话也好开口。
客厅内,外婆已经拉着梁伶坐在自己身边,是个亲密无间的距离,说出口的话却分明隔阂,“你也知道你哥压力多大,家里这么多事都堆在他身上,连觉都睡不好。”
梁伶被她拉着手,脸色却并不亲密,梁伶小时候曾被送到港岛远方亲戚家养过一段时间,知道自己是女孩不受家人喜欢,这么多年和父母关系一直不咸不淡。
舅舅梁适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水,嗓音也温和,“小伶,哥实在没办法了,家里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你看能不能跟有舟商量一下……”
他咽了咽口水,面露尴尬,接下来的半句话没能说出口。
一只绷着脸的曾蓉坐不住了,偏头瞪了一眼梁适,又看向梁伶,“你们家赶紧出个方案,我们家实在等不及了,妈也一大把年纪了,总跟着来催债你们也忍心?”
梁伶还未开口,许长悠已经端着果盘来到茶几旁,白瓷盘放在玻璃茶几发出清脆响声,消散了客厅内的火药气息。
“舅妈,吃草莓。”许长悠在茶几旁的凳子上坐下,朝曾蓉推了推白瓷盘。
曾蓉并未动作,眼睛朝上一翻,并不领情,开口就是冷嘲热讽,“还有闲钱买水果,怕是连欠了多少钱都忘了吧。”
梁伶闻声脸色变了变,朝许长悠使了个眼神,让她回卧室。
许长悠假装没看到,听梁伶好声好气地跟人保证,“有舟下个月就要调去新项目部,工资也会上调,钱一定能按时还给你们的。”
曾蓉斜眼扫向梁伶,“上调多少?现在这个经济形势我也懂,每个月高出一万不得了了。”
而这多出来的一万块,也是建立在调任成功的基础上,许长悠记得清楚,梁伶前天跟她说的是父亲正在托人打听,还不一定成功。
曾蓉见没人说话,便直接撕开脸皮,手掌“啪”地一下往茶几上一拍,就连躺着玩游戏到忘我的表弟也吓一跳,识相地关了声音。
客厅终于恢复平静。
曾蓉清了清嗓子,下达命令般,“今天来就是要个准话,今年上半年到底能不能把钱还完?”
“我再打电话问问有舟,看他能不能再想想办法。”梁伶平和道。
梁伶性格如此,面对所有争端都能保持冷静,而这一点却让曾蓉不满,又伸手拍了一下茶几,怒气冲冲看向她,“现在就打,我跟他说!”
许长悠看着她趾高气昂的态度,一瞬间觉得荒谬。
当初许有舟刚开公司时接连接了几个大项目,恰逢过年只不过嘴上提了一句,曾蓉就记住了。
也是和现在差不多的场景,她那时也是叫上舅舅叫上外婆,全家仿若来做客,话题却离不开许有舟的生意,一开始遮遮掩掩打听,到后来存有一百六十万的银行卡就放在她家客厅,吵着嚷着要入股份。
许有舟深知生意风险,一开始怎么也不同意,但架不住老人的哀求,最后还是无奈答应。
公司破产亏损后,许有舟第一时间联系了舅舅一家说明情况,由于还有银行的贷款,经过商量后约定每月还款给他们家。
电话一直响到被挂断也没能被接听。
曾蓉额上的青筋跳起,俯身从梁伶手中抢走手机,作势就要重播。
许长悠突然按住了她的手臂,“舅妈,我爸工作时间不能接电话,他下班看到未接电话会打回来的。”
曾蓉朝她一抬眼,“那我们就这么在你家干等着?”
“你们先回家。”许长悠按着她手臂的掌心没有松动,“等我爸回电话商量后,我第一时间给你打过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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