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其实雾溪很少做出太强烈的反抗情绪。
那时候她在宴会上踹废了古德温家的少爷,被老师被罚跪在教堂,她跪在神像前,一声不吭,面前的神像那么高大,高大到她仰起头时看不清祂的脸,只有模糊的影子在烛光的照射下摇曳。
跪时间长了会有麻木的感觉,雕花的琉璃窗外隐隐传来谁的哭声,她觉得是珮蕾的,珮蕾就是爱哭,什么都要哭,又不是第一次被罚,有什么好哭的。
……没什么好哭的。
老师打开教堂的门走进来,问她,你知道错了吗?
雾溪说我没错。
如果恃强凌弱的人没错,如果借着自己身份地位猥亵他人的人没错,如果践踏尊严、肆意妄为的人没错——
那她凭什么有错?
老师说,你错在不知天高地厚,你错在没认清自己的地位,人人都知道未来的领主是克尔维斯,而你,你却在宴会上为了一个女仆让追随他的古德温家族丢尽脸面!
雾溪,然后老师的声音放轻了,你得明白,他不会一直都是你的哥哥。
人都会变的。
权利会让一个人变形,扭曲,最后成为怪物。
她听到琉璃窗外的哭声停了,有人在嚷嚷着什么,很快是一阵兵荒马乱声,教堂的门被撞开,有人闯了进来,老师看起来并不惊讶,反而平静的很,哥哥呼吸急促,拽着她的手要把她拉起来。
“跪什么?你没错。”
“她得向神明祈求原谅。”
“我的妹妹,不跪人,也不跪神。”
老师看向她,雾溪想了想,说:“我自己要跪的。”
为了给古德温家族一个说法,她得跪,而且要跪到昏过去为止。
跪到哥哥不可能再怀疑她在宴会上对古德温动手是有意给他难堪。
然后她听见很轻的“咚”一声。
哥哥挺直了背,跪在她旁边。
说,是他不好。
雾溪看他,却只想道,跪下来的到底是哥哥,还是未来的领主克尔维斯?
为她递水的,到底是哥哥,还是领主克尔维斯?
她凝视着那张俊美而冷淡的脸,试图找到熟悉的影子,但没有,从前哥哥会笑的,现在却不怎么笑了,从前哥哥也会捉弄她,现在也不会了。
正因为分不清,所以才需要谨慎。
“我听说……”
雾溪停下了,看到哥哥正看着她,耐心等待着下一句,所以她只停顿了一下,就继续说:“所有落选的继承人,都该去边界处做抵御兽潮的准备,对吗?”
“……”克尔维斯神情淡了下来。
“霍索恩和你说的?”他声音浸了霜似的,反问道:“现在他说什么你都要——”
他本想说他说什么你都要信吗,但和那双蓝色的瞳仁对视上时,喉咙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绳索扼住了。
“……”
恼怒忽然就消失了,克尔维斯抿了下唇,才干巴巴的解释道:“不是每个继承人都必须去边界。”
“我的力量足够庇护兰德里柯,所以你没必要去,再说……”
他顿了一下:“你知道的吧,预言说过,你不能长时间离开德瑟里。”
“是这样的吗,哥哥?”那双蓝眼睛仍看着他,很快,笑了一下:“原来是这样的。”
预言的事情只有内部几个人知道,所以克尔维斯在外面放出消息,说是殿下病弱,不能承担职责。
所以哥哥不许她参加大型围猎,不许她在外面表现的太精神。
一切一切都有迹可循起来,可这一切和珮蕾又有什么关系?
她不是一直都乖乖的呆在庄园里面吗?
她盯着那双雪青色的瞳仁,直到克尔维斯控制不住的避开了她的目光。
“……我……”
然后停了好久。
才低声道:“……我也不想你去那里。”
这一句都有祈求的意味了,她最知道怎么折磨他,用那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用那种对待外人才会用的温和礼貌语气,用她躲避的动作,冷漠的态度。
她用所有挑不出错漏的礼节,将他的心脏揉捏成她掌心的玩物。那种恰到好处的微笑,那些无可挑剔的措辞,那些若即若离的目光,像一把钝刀,缓慢而精准地剜过他的心脏。
绞成碎片。
克尔维斯低了眉眼。
“……弗兰德去为你熬汤了……以后要按时用餐,不开心的事情……”
他顿了一下:“……可以和弗兰德,或者安丽娜……说。”
“……如果你不想和我说的话。”
说这话的到底是哥哥,还是兰德里柯的领主?
当时,哥哥跪了下来,老师看着他,然后再一次把目光转向雾溪身上,她和老师对视,她沉默不语。
但她不能沉默不语。
所以雾溪说,哥哥为什么跪。
他说,因为哥哥也做错了。
当哥哥的没给妹妹足够的安全感,让她分明做了正确的事情却以为自己会被责怪,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没有任何错,对方是谁都一样,克尔维斯这么说,可妹妹看着他,就像遇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问题一样,于是他又耐心的说了一遍。
因为你是我妹妹。
她眼眶有些酸胀,总觉得自己要哭了,但幸好没有眼泪,这个时候恐怕不适合掉眼泪吧?两个人都不是小孩了,何况哥哥其实对她很好,如果要因为一个女仆对他发脾气,这肯定是不合时宜的,雾溪想。
然后她伸手抓过一旁的白瓷杯狠狠砸向地面,清脆的碎裂声在空气中霎时炸开,溅出无数细小的碎片。
克尔维斯没有躲。
锋利的瓷片擦过他的裤脚,在手工定制的皮鞋上划出细痕。但他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只是平静的看着妹妹。
溅飞的碎瓷弹到垂下的手腕内侧,划出一道细长的血痕,冷白色的皮肤上渗出鲜艳的血珠,在主人的漠视下可怜的滚落地面,与碎裂的白瓷片交融在一起。
“哥哥。”
雾溪面无表情的叫了一声。
克尔维斯终于动了动,却不是立刻去查看伤口,而是缓缓俯下身,将妹妹耳旁一缕散落的发丝别起来——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触碰一件珍贵的易碎品。
【“雾溪,你得明白,他不会一直都是你的哥哥。”】
她盯着这张俊美的脸,指腹抵过脸颊旁时滚烫的触感,还有藏在衣领下的红色痕迹,心想,他不会一直都是我的哥哥。
如果他是哥哥,那他就会明明白白的告诉她,珮蕾已经死了吗?怎么会死掉?不是结婚去了吗?她亲口说对方是一个褐色短头发的青年,对她很好,还带走了很多东西,雾溪听着,问,那你要走了吗?她说是的我要走了。
哥哥都知道吗?是因为知道珮蕾已经死了所以才会对这个问题一言不发吗?所以无论她怎么问都从他嘴上得不到一点答案吗?
他先是领主,其后是龙裔克尔维斯,最后才是她的哥哥。
雾溪微笑起来,就像是刚刚掼杯子的人不是她一样。
“哥哥,手滑了,”她慢吞吞的说,不管这个理由劣质不劣质,总之,她撒娇似的拽了一下克尔维斯的衣袖:“明天,我想去看一下老师,可以吗?”
不过其实老师已经死了。
所以去看的其实是放置在教堂地下的墓室。
雾溪踩在螺旋石阶上,一步一步往下走去,这地方太阴森,再说她想一个人呆着,就打发丽塔去厨房了,铁钥匙拧开沉重门锁的瞬间,陈腐的焚香气裹着地底寒气扑面而来,她眯了眼,绕过弯,走向墓室。
夜明珠的光太暗,要走近了才能瞧得清楚,空气中潮湿的霉味和难闻的焚香混在一起,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一样,不过说不定真有,比如尸体。
墙壁上刻着黑暗里能发光的圣画,用来赞扬他们神的伟大,材料用的是磨碎了的发光虫,这种虫只在莫格里斯森林深处有,很稀少,但中心城市的教堂壁画全部使用的都是这种颜料。
教堂一直都是这样大手笔。
她移开目光,向前走去。
老师的棺椁静静的置放在西侧壁翁里。
【这就是你的老师?】
“我和哥哥的老师。”
【棺椁里装的是尸体吗?】
“只有衣服,她什么也没留下。”
雾溪说:“那时候……那时候我生了病,只有珮蕾在照顾我,我中间醒来的时候就听见外面有哭声,我问怎么了,珮蕾说没什么,我不信,要爬出去看,她才说是老师死了。”
【你哭了吗?】
“没有,”她很干脆的回答:“刚听到这句话我就昏过去了。”
但到底是因为伤心还是因为病重,却没有说清楚。
3077沉默了一会,又问:【她是怎么死的?】
“和那个教我刀枪的老师一样,死在了兽潮里。”
雾溪抚摸上棺头镶嵌着的家族纹章,声音近乎平静:
“她一直都和我说,哥哥可以把我当做妹妹,但我不能把哥哥只看做哥哥,上位者宠爱下位者是仁慈,但下位者要是得寸进尺就是不知好歹。”
“她说,只有这样才可以活下去。”
“她要我温柔恭敬,要我没有任何攻击性,要我不能把不满宣之于表面,要我磨平所有的棱角,要我听话乖巧。”
亲兄妹之间尚且也有自相残杀之事,何况她和克尔维斯根本没有血缘关系,说白了,两个人只是在一起长大而已。
“……”
克尔维斯闭了闭眼。
喉咙间仿若有无形的血腥味堵塞着呼吸道,以至于此刻他居然感受到了窒息,扶着墓室螺旋石阶旁的墙面,竭力的克制住此刻大口喘息的冲动,抵着墙面的指尖往里蜷缩,蜷缩到掐到掌心,掐出血迹。
但龙裔的身体是那么好,好到这点伤立刻就恢复了。
就像妹妹留在他脖颈处的那些痕迹,只不过一会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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