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御照镜子——他已经很久没照过镜子了。
去往卫生间的通道两边都是衣柜,柜门上全部镶的是茶色玻璃镜面,光洁可鉴。
之前他不愿下地去卫生间解决生理需求,便是害怕经过这个短短的三米长的通道时会看到自己的鬼样子。那样,他宁愿原地死去。
现在,仔仔细细端详落地镜中的男人。
他上身,里面穿了件花格子衬衫,外搭一领纯色套头毛衣,下面一条深灰色的细条纹羊绒西裤,腰系皮带。
家里开了地暖,室内温暖如春。这样的穿着厚薄恰恰好,休闲舒适还不失端严。
因为不时会接待客人,所以,只要不是周末,他都穿得比较正式。
视线往下,他膝盖上搭了一条纯色的薄毛毯,正好把垂落的库管全部盖住。
毛毯是凤英给他买的。
每每见客,腿上盖着毯子见人,遮住了膝盖以下空荡荡的库管,便遮住了来访者窥视的目光,多少让他与人交流更加从容不迫。
常御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如果不看身下的轮椅,只看上半身的话,几个月的工夫,镜子里的男人虽然比之从前还是清俊了不少,但是肉眼可见长肉了,脸色红润了,不再苍白瘦削得像鬼了。他找回了自己从前三分之二的帅气模样了,那自信便也找回了七七八八。
四舍五入还是一呢,何况是七七八八?
自然,他的重生全都归功于凤英。
这也就让常御产生了错觉,凤英是想要跟自己复婚的意思。
稍想想就能肯定以及确定这个事情啊。
之前他那个鬼样子,她都能对他不离不弃。现在他的身体养好了,把帅气的脸也找回来了,颜值回春,她不更爱他爱得死去活来?
所谓患难见真情。那场火灾就是试金石。
凤英她敢摸着良心说她对他没有真感情吗?如果她敢说个不字,就让他出门被车撞死!
常御自信心爆棚。
他很自信,也很自负。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以后或将永远铭记。
因为,他今天打算跟凤英求婚了。
如果她同意,那么今天就是以后的复婚纪念日,你说特殊不特殊?
腊月底了,快要过年了,过年前添一桩喜事,家里添丁加口,这年定然会过得热热闹闹的,再不似以往冷清寂寞。
这张脸帅气依旧,到时候重拍婚纱照,他这张脸不会让照片上玉人的颜值打任何折扣。凤英没有理由会拒绝他。时机差不多了,是时候该行动起来了。
常御翻出当初凤英离开时留下来的那枚钻戒,把衬衣领子理一理,确保它不多不少地露出毛领领子来。薄毯也拉了下,不多不少地盖住下身。戒指放进裤兜里,面色如常地坐着轮椅出去了。
今天周末,幸喜天气也这么给力,初晌的阳光斜着打进客厅和书房,一半在阳光里,一半在阴影里,像他隐秘的心事,激动紧张又有些惴惴不安。
凤英在厨房里准备做午饭了。
有人敲门。
她擦净手去开门。
花店送来红玫瑰,一大捧,把凤英的脸都遮住了。
红艳艳的,把她光洁的脸蛋儿和额头也映得通红。
常御滑着轮椅从工作室里出来,手伸进裤兜。
一枚小小的圆圆的东西硌着他的掌心,先已握了半天,都握热乎了,黏着他手掌里的热汗,又放回裤兜里。几分钟后他又拿出来,然后又再放回去。反反复复好几次,才终于等到鲜花送到了,他赶紧把那小玩意儿又从裤兜里摸出来。
凤英捧着玫瑰花咬着红唇关了房门,回身就看见常御从书房的玻璃门内坐着轮椅出来。
他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
凤英微有点恼。
虽然刚才送花的工作人员点名是要她签收,但是这送花的人却什么也不说。
好,你不说,我也不想问。
莫名其妙送我什么花?今天又不是特殊的日子。
凤英把花直接撂在餐桌上就没管了,进去厨房继续做饭。
常御心跳有些快,毕竟这是第一回跟她求婚。
是的,两人头婚,并没有求婚仪式。
大学毕业的时候,凤英已经把他追到手。本来毕业季是分手季,但是两个人没有分手。工作找到了同一个城市,爱情也就继续了。
那会儿林樾很嫉妒他,就等着他和凤英分手好接盘。林樾常说凤英是贤妻良母型的女人。
他是实干型的人,心思没那么多花里胡哨。如果要结婚,肯定是要挑个贤妻良母型的女人做妻子。凤英既是这样的女人,那就是她了,不再骑驴找马。早点结婚,也就好早点拼事业。实干的人,想到就开始行动。见家长,看房子,拍婚纱照,扯证……
就是时间久了,已经不记得谁先开的口说那句“我们结婚吧”的话了。
可能也是因为过程太平淡,所以没有留下深刻的印象。以至于现在,还得去翻证件,才想得起结婚离婚的具体日期……
他叫花店的人把他想说的话都打印在卡片上了,卡片插在花丛里,但是凤英显然没注意到那卡片,她把花撂桌上就又去了厨房。
常御推着轮椅就要往厨房去,想提醒凤英把花插起来,这样她就会看到花丛里的卡片,然后就能看到卡片上他想对她表达的浓浓的爱、绵绵的情了。
三十出头的成熟男人了,不是十几岁的青葱小伙子——就是以前葱嫩的时候,他也不好意思把那些浓情蜜意的情话当着她的面说出口,只好用无声的文字表达。
才操纵着轮椅滑到厨房门口,这时候搁在餐桌上的凤英的手机响了。
凤英擦干净手出来,绕开他走过去把桌上的手机拿起来,正要接听,一看是林樾来电,也不知怎么回事,凤英下意识地瞟了眼几步远的常御,然后想也没想,她拿着手机就快步去了客卫,把厕所门关上,这才把电话接起来。
常御风中凌乱。
凤英在客卫接了电话,打开门出来,常御一双眼像三千瓦的探照灯似的打在她脸上。
凤英被他盯得很不自在。
她看看桌上的花,不矫情了,把酒柜里的闲置花瓶找出来洗干净,接上纯净水,把花稍稍整理了下,包装纸都没扯,直接就插进花瓶里。
“好了,谢谢你的花。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好了?
她说好了?
好像他就是个孩子似的,她用着哄幼稚的小孩儿的口吻在哄他!
而且她还是没有看到卡片!
常御看看那玻璃花瓶里胡乱被插起来的刺眼的红玫瑰,再看看厨房里忙碌的凤英,原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操控轮椅去了卧室。
轮椅滑到床边,他上半身往前一倾,人就离开了轮椅嘿哧嘿哧扑到了床上。
常御爬上床,把身子挪动了几下,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身躺下,然后抖开被子把自己蒙头盖上。
凤英端着炒好的菜自厨房出来,在客厅和书房里没看到常御,朝主卧走了几步一看,主卧门打开了,半敞着。
家里自从开了工作室,因时常有客户来访,几个卧室的房门平时都是关上了的。
白日里常御基本上都是待在外面,客厅,大阳台或者书房,不会去卧室的。他也没午睡的习惯。顶多就是在客厅沙发上背靠着靠背眯一会儿,晒晒太阳,或者看会儿电视醒醒脑子。
凤英于是明白常御心头有事才会去了卧室。刚才她去客卫接电话,他的脸色就有点不对了。
凤英便走过去,推开卧室门朝内一看,那男人果然躺在床上的呢。他还跟个小孩子似的闹脾气用被子把头脸都蒙上了。
凤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就站在房门口大声的嗔怪道:“作什么怪?都吃饭了还躺床上去。快起来了,冬天,饭菜冷得快。你要是想睡觉的话,吃了午饭再睡吧。反正今天周末,也不会有客户来找你。”
被子下面的人闷不吭声。
凤英等了一会儿,看他反应,便进屋去,把被子一把掀开,“你干嘛呀?我都说吃饭了你还不动作。”
常御咸鱼一样侧躺着,闭着眼,对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凤英知道他在因为自己刚才接电话避着他的事情使性子,将就他,语气放柔,“好了,快起来吃饭了。”说着,伸手去拉他的手臂想把他拉起来。
就是这时候,常御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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