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商之人多信神佛,酥鲜斋的角落里摆着一座供台,上面坐着财神爷的像,像前的香炉内插着三柱高香。
供台左右,两盏立式灯台一边一个,不及一人高,灯台芯里插了粗蜡烛,被蚕茧似的罩纸裹在里头。
不知是安棠昏倒时,还是好心人乱哄哄围上来时,有人无意间碰倒了一盏,灯台倒在地上,罩纸被点燃,不巧角落里还堆了一袋没来得及烧的、纸叠成的金元宝。
此时,靠东侧一角的楼柱已蹿起了一尺高的火苗,正往两侧楼墙蔓延。
店里的人接连争抢着出逃,门框被挤得快要变形,想帮忙扑火的人只能端着水盆浇浇楼角,围在外面干着急。
陆宴浔用目光丈量了一下楼门的宽度,思忖片刻,忽然掉头,逆着或来救火或看热闹的人群,向街尾奔去。
*
叫嚷声如潮水,轰然从酒楼内涌到街上,一浪接着一浪扩散着,很快就传到了与酥鲜斋相隔约二三十丈远的地方,一间不甚起眼的书肆里。
书肆牌匾名为「雅鸣」,室内光景也确如此名,静悄悄的。
开了窗,街上嘈杂万分的音浪涌入小小书肆,仿佛整条街的小二都团结起来叫嚷似的——
“酥鲜斋走水了!”
书肆茶室内,掌柜老刘斟茶的手一抖,壶嘴歪了歪,水柱烫了他的手。
恰在此时,门口忽然有人踩踏木板的声响——“刘叔!”
见到来人,老刘的心落回了肚里:“吓坏我了,我听酥鲜斋走水,还以为你被困在里头了!”
陆宴浔绷着脸说玩笑话:“你的包子恐怕被困了。”
他离开时,随手将笼屉放在了桌上。
老刘紧张地搓着手:“火势大吗?不会要把整条街都烧了吧?”
陆宴浔没答,反问:“我记着你这儿阁楼存着些用具,能借我一用否?”
“有有,有榔头、锤头什么的……你要哪个?”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着那双又长又直又结实得让他羡慕的双腿大步迈了几下,踏上去往阁楼的木梯,隐去了身形。
很快,陆宴浔取了柄锈斧头下来了。
从小窗射进来的光线被排排书架切断,照得过道上这里晃亮那里灰暗。
某个瞬间,一道刺眼的光斜打在他侧脸上,一张脸半亮半暗,身上的光影也斑斑驳驳,看得老刘心里一惊。
“等等……我瞅着你眉间有煞气,快别去救火了!”
“……”
虽然陆家长辈信佛,但陆宴浔从来不信鬼神之说、虚妄之言,对这话一笑而过:“无妨,不信则无。”
老刘只好冲他远去的背影大喊:“小心啊!小心——煞——气——!”
陆宴浔充耳不闻,折回酒楼,无声劈开层层人群,举起斧头向门框旁的木构影壁砸去,三两下阔开了门,身子一侧逆着人流游了进去。
一进门,险些呛口烟。
他眯着眼睛看去,见店内伙计接二连三端着水盆向火焰扑去,乱中有序,便稍稍放心了些,双眼轻眨,再睁开时眼仁换了方向,向那对女子看去。
只见那侍女揽着昏倒的姑娘斜坐在长凳上,嘴唇翕动,似乎正声声唤着什么。
屋内黑烟滚滚,侍女抖着手帕为昏迷的人扇着飘来的烟尘,却还是有几片黑色的灰沾染在了她的帷帽白纱上,好不凄惨。
人人忙着自保,无人管她们死活。
陆宴浔眸色黑沉,乌皮靴的翘头扭了方向,向她们走去。
他面容绷得有些紧,显得嗓音更加沉厚:“她如何了?”
挽月冷不丁被近处突然响起的男声吓了一跳,慌忙伸手捂住桌上的茶壶:“你不能拿走这个。”
方才店里伙计将方桌上的茶壶都收了,砸入火里拿聊胜于无的茶水灭火,挽月便以为他是来要这个的。
抬起头,见是方才的好心公子,挽月大松一口气,快哭出来了:“还请公子救救我家小姐……”
她话还没说完,眼前人便蹲下身,宽阔的后背看起来可靠极了。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不急不缓,仿佛不在火情之中:“我多有不便,你将她扶上来。”
挽月照做,可“不便”却更多了。
挽月没多大力气,昏迷的人又比寻常更沉,她只好拽着小姐的胳膊,将她拨弄到公子的背上,准头不出意料地偏了。
安棠的下巴磕在他的左肩头,马上就要顺着手臂滑落,陆宴浔只好伸手兜揽住她,情急之下来不及思量,手扶在了比她细腰更靠上的地方。
他霍地松了手,转为反手,以手背相托,好容易才把人扶正……
女子压在他背上的胸腔一起一伏,安详绵长的气息拂过他后颈。她薄薄的帽纱勉强作隔,聊胜于无。
但眼下也顾不了那么多,陆宴浔一蹬地站了起来,背着人大步离开酒楼,将她先靠在西侧的楼墙放下。
挽月紧随其后,忙问:“公子,这里安全么?”
“放心,不会烧到这里的。”陆宴浔又掏出袖中糖罐递给她,“你想办法给她喂些这个试试。”
挽月刚要道谢,又没来得及,见他一抬靴尖转了方向,又回了酒楼里。
……
火势渐小,店内的食客也跑光了,陆宴浔站在豁口处,接过不敢进来的人送来的水囊水袋,往火上扔。
半晌,火终于被扑灭,陆宴浔将厅内窗子都敞开,让黑烟滚滚往外冒。
他打开西侧一扇窗,视线自然垂下,正好看见那对女子,还在原地,还在昏迷。
挽月听到动静,逮住机会向他言谢,又直起身子透过窗户往里瞅了瞅,见角落还冒着黑烟,却不见火光了,掌柜叉腰背着她们,透着一股凄凉之感。
挽月缓了好大一口气,看了看安棠,又蹙眉看向公子,举着糖罐十分无奈:“我喂不进去,公子可否帮我取碗水来?”
陆宴浔明白她的意思,回到桌旁,端起茶碗,先倒了些水涮涮里面落进去的灰,再倒了半满,从窗口递给挽月。
顺便用剩下的茶水打湿帕子,拭净脸上的黑污。
他又拎起给老刘买的蒸包,抹了抹笼屉上的灰,正准备离开,犹豫了一下,还是最后去窗边看了眼。
“不远处就有医馆,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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