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下去,那禁制果真动了起来。
接着,不止有两个人冲了上来,还有散落一地的书和药材。
一群人目瞪口呆,谢惊春讶然:“路植晏,你这是把底下搬空了啊。”
路植晏刚落脚,便瞧见地上的宋括,步伐一顿。
而旁边的松玠定睛一看,更像是被五雷轰顶,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宋括面前。
两三月未见,昔日严厉的父亲已变得如此苍老,不知母亲……
「爱妻李氏之墓」
蓦地瞧见碑文,心脏骤停,像是被一把利锥毫不留情地捅入肺腑,一下又一下,凌迟残虐着身心。
他膝盖一软,佝着腰倒了下去,抱住墓碑,崩溃地大哭,可嗓间疼痛,每抽一声,便像是被生锈的钝刀割喉。
如此,谢惊春和路植晏便就肯定他必然是宋揭了。
虽然不好说什么,但那些守卫随时会进炼丹室,发现他们逃离之事,若是追上来,又是一场恶战。
路植晏不得不打破宋揭的悲伤:“你们现在得立刻回刺史府。”
赵无悲已向捉妖司发急召令,已经摇了不少人,将所有人带走不是问题。
“那你呢?”谢惊春问。
“我想知道湖镜外是何处。”
谢惊春拿出自己凭着记忆画出的地下城與图,递给路植晏看:“根据此图,以炼丹室对应洗晦桥铺为锚点,我们待会可以从地上走,看看地下城和天赐湖到底对应什么地方。”
那與图像是用木炭画的,画得粗糙,却显眼易懂。
路植晏收了與图,目光落在一身血红的谢惊春身上,目下几人身上虽都不体面,可唯她最狼狈,偏她不顾忌。
“没有我们,你先和赵无悲一起回,地下城我一人即可。”
“惊春姑娘,你伤成这样,还是修养一段时间吧。”赵无悲实在佩服这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姑娘,从始至终,他没见过她掉出一滴泪。
“没事,待会休息……”谢惊春看着赵无悲,陡然想起什么,“赵公子,你师父呢?”
赵无悲还以为她急于找齐怀金报仇泄愤。
他摸了摸后脑勺,亏欠道:“对不起谢姑娘,我师父他……”
谢惊春摆了摆手:“不是,我就是字面意思。”
赵无悲这才知道自己会错意:“哦那个,其实我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没见到他?”谢惊春心下大动,她一把拽住恨不得赶紧飞走的路植晏,面色有些发青,焦急问,“宋姑娘可有和你们说什么?”
路植晏观她神色慌张,像是有什么急事:“未曾。”
只是他又陡转话语:“不过,宋如遇现在病了,拒绝见人。”
病了?
谢惊春直觉宋如遇不可能无缘无故病了。
她当即放弃要和路植晏一起的想法,叮嘱系统待会记得开免疫后,便同意和赵无悲率先回刺史府。
宋揭像个痴儿眼巴巴望着被掘地三尺的先妣坟冢,心中不是滋味,但也深切知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
他本欲陪在母亲左右,可面前还有活着的父亲,留着丝丝念想,盼着宋括早点醒来,好好与他细说自己不在的这段时日,家中生何变故。
阿春环顾,她感觉每个人说话都很快,脸上都挂着焦急的神色。
而她自己更要被送到从来没去过的刺史府,小脸惊怵得煞白。
莫说刺史府,她甚至不知自己现在在何地界,与乐州相去之程几何。
谢惊春察觉到忽略了这个年纪最小的女孩,便柔声道:“阿春,你先跟我走,我既然答应你,阿夏的事情会另想办法,便不会食言。”
阿春一听,便吃了半颗定心丸:“惊春姐姐,阿春知道了。”
松鼠有一优点是完全听谢惊春的安排。
它绕着路植晏的腿往上,稳当熟稔地落在他肩头。
三正腰牌兜兜转转,又从松玠手中回到路植晏手中。
临别时,路植晏将书和珍贵药材交给赵无悲,抖落干净后他将玉牌又重新交给谢惊春:“拿好,务必一直拿好。”
谢惊春当他不好拿,没有犹豫,顺手将玉牌揣进腰里。
这时,路植晏又夹递来几张符纸:“多了。”
“多谢。”谢惊春悉数收入囊中,何时抵死不受,何时推三阻四,何时欣然接受,她有自己的圭臬。
捉妖司众人动作都很迅速,立马抬上棺材,背上半瘫炼丹师和晕倒的宋括,便往刺史府方向进发。
一路上,谢惊春走得极快,仿佛要和夜风赛跑,赵无悲都险些追不上她。
待两人先行至府门,所看到的景象是平日里静如坟茔的府邸,此时却搅成一团,东撞一个,西踩一个,嗷嗷叫叫,絮絮叨叨的声音就没个停歇。
谢惊春二话不说,立刻撩裙跨过高槛,指尖摩挲到的触感是硬的,她才发现身上还穿着那身血衣。
血液风干,葛布裙子摸起来像是粗糙至极的麻布。
不知是哪个小丫鬟最先瞧见惊春,大惊失色,乱中嚎了一嗓子:“鬼啊!”
一群人更加六神无主,慌慌乱乱,哪里还有往日里的规规矩矩和如出一辙。
不过抬脚的功夫,一些个丫鬟奴仆爬爬跌跌,往前厅跑去。
赵无悲大眼睛一看:“惊春姑娘,要不你换身衣服,这段时日府内也无捉妖师坐镇,符阵也一直没动静,料想并无大碍,不差这一时,这边上不到差不多一里就有个成衣铺,我去给谢姑娘买。”
谢惊春思忖着道:“我跟你一起吧,刚好换了就来,不耽误工夫。我的银钱还在府内,届时我再还你。”
赵无悲假意应了一声,实则还是决心不会收她银子的。
成衣铺衣服繁多,都是从乐州传来的时兴款式,颜色娇嫩如花,一进去,整个人像是坠进了纷色仙境,看得外头的赵无悲都啧啧称赞。
放在平时,谢惊春能在这里待一天,可如今有要紧事,她竟又要了件和身上几乎一模一样的款式,只是颜色换成了温橙色,换上后直接飞毛腿离去,老板娘当是哪儿起火了。
这回他们逮住一个丫鬟便问发生了何事。
“有鬼啊!”
如今谢惊春穿得也正常,这些人嘴里怎么一直闹着有鬼?
赵无悲好声安抚:“姑娘,好好说,何处闹鬼,有我们在,必然除尽邪祟!”
“你们可千万别传了出去,也切勿告知刺史是我说的。”
那小丫鬟瞧着面前两人,才想起是前些日子在府中除妖人,顺了几口气后,她的目光躲躲闪闪往西院飘,酝酿着开口:“我们小姐……昨夜小姐的房里闹鬼了。”
谢惊春疑窦丛生:“何以此说?”
“十五那日小姐随刺史去灵安寺祈福,回来后就倒下了,起先是发热咳嗽,误以为旧疾复发,小姐执拗说且放着病,睡一觉就好了。直到昨夜里,大人去看望小姐,不曾想里面竟……”
丫鬟不敢往下说,眼珠子囫囵转一圈,咽了咽口水才继续道:“里面竟传来已故夫人的声音!夫人说‘你杀人,太让我失望了!’”
“大人当即跑了出来,还要我们绝对不往外说,之后他便独自冒黑出门,到这个时候还不曾回来……”
谢惊春心下纳罕,赵无悲带着一团麻的疑虑敲了敲门,叩叩叩的声音却并没有得到里面人的回应。
“宋小姐,是我,捉妖司赵无悲。”
门从里面被栓上,想推也推不开。
一道中年的声音,沧桑又沙哑,像是喉管被割破却古怪地能发出颤音:“我女儿死了你们也别想好过……你进来,就是死……”
谢惊春一愣,任何人都有可能被附身,只有她和宋如遇绝无被附身的可能。
难道是被控制,亦或是宋如遇,装的?
谢惊春细声细语地朝里问:“如遇,是我,你开一下门,我回来了。”
里面又是没声。
谢惊春和赵无悲互觑一眼,良久听到里面趿拉鞋子,急匆匆跑向门口的声音。
到了门边,宋如遇又蹑足屏息,缓缓打开一丝门缝,惶恐的眼睛在他们二人之间打量小会,确认是谢惊春后,才放心脱胆地将门豁然打开。
谢惊春参透机关:“果真是你装的!”
“惊春,你可算回来了!”宋如遇激动地都快哭出来了。
谢惊春暂时无心和她诉说自己近几日的地下城遭遇,当下有更要紧的事,她看了一眼赵无悲:“赵无悲,你能先出去一下吗?我和如遇有几句话想说。”
赵无悲虽心有怪异,但也未多加思索,敛门退了出去。
眼看着他离开,谢惊春来不及坐下,开门见山:“如遇,你验齐怀金了吗?”
宋如遇面露惶惧:“你是不是以为齐怀金是妖?”
谢惊春谨慎地朝门口看了看,微微颔首:“是。”
“你可能猜错了……”宋如遇面色复杂,“除却阿娘……也就是刺史夫人是自戕,以及镜儿是被妖物所杀以外,府内共死了三个人,张正,碧儿,以及宋揭。
我那日虽没验成齐怀金,但我意外验了宋括,他曾杀过三个人。”
谢惊春乍惊:“宋括!他?他亲手杀过三个人?!”
“若是被妖附身,杀子,不难想象。”
谢惊春走了几步,手撑着桌面。
退一步来说,就算宋如遇说的是真,这个一夜白发的男人真的如此心狠手辣,可他杀人的理由是什么?
被附身的,竟是宋括吗?
她当然知道宋揭未死,那宋括杀过的三个人分别是谁?张正和碧儿?
宋揭没死,那第三个人到底是谁?
有谁被漏掉了。
脑中一团麻暂时无法理清,她决定回到最初的问题:“我还是觉得最好再验一下齐怀金。”
经过銮铃之事,谢惊春觉得要否一件事,就否得彻底,否得无懈可击。
“可是,自从前段时间一起去了一次灵安寺,他便不知去了哪儿。”
宋如遇在一旁愁眉苦脸,谢惊春想问题想得出神,忽听外面赵无悲的声音,将她们的思绪骤然切断。
“路兄?!”
谢惊春和宋如遇跑了出来。
路植晏跟着舆图的的方向,走上面走也一样,看看湖镜外到底连接的是金陵何处。
不曾想寻到刺史府。
更不曾想,湖镜对应的上方居然就是西院。
路植晏慢悠悠地卷起與图。
谢惊春急匆匆跳下小阶,她还未出口问,路植晏便先行告知:“根据與图所示,西院必有一处连着湖镜。”
路植晏转头问宋如遇:“宋小姐说过,在宋揭出殡没多久,也就是五月初十那夜,你见过身上挂血的他,而后又见他消失在西院。”
“是。”
“那时,你还听见了水声。”
“是。”
“宋小姐,你当时真的见过宋揭的脸吗?”
“这……”宋如遇一下噎住,想了好一会儿也只能摇摇头,“应当是没有。”
宋如遇很想把宋括亲手杀过三个人这一关键信息说出来。
于是瞎编乱造,言自己偶得一梦,梦中的她有怪力,每隔一段时间,就能瞧见别人是否杀过人,杀过几个人。
等醒来时,她就发现自己确确实实能看到人头顶的数字。
赵无悲捏着下巴:“还真是个稀罕事,可宋小姐你又是如何验证此事的?”
“我看验过很多人,头上都是零。”
路植晏低着头陡地抬眸,目光灼灼:“宋小姐,你要不把我们都瞧一遍,万一这妖,就藏在我们其中。”
他这话的语气,显然是不信,觉得荒唐。
谢惊春在一旁沉默,眼中没什么光亮,像是陷入了一片暗泽,周围人声消弭,她孤身堕入后室,耳旁传来嘈杂又沉寂的缓慢心跳声。
“惊春?惊春!”
宋如遇连喊了几声,谢惊春指尖一颤,像是魂归肉身,五感恢复正常,脚底踏的也是实打实的地板,人站立在那儿,呆愣愣的。
她目光不定:“你……你们说到哪儿了?”
路植晏看着她指甲发红的食指,又立即撤回视线:“说让宋小姐,验一验你。”
谢惊春没有看宋如遇,而是悄无声息地掩盖了自己刚才的失神,神情自若地坐了下来,声音清明:“宋小姐不是说了吗?每次使用都需要一定的时间恢复,下次才能继续使用,现在用了,万一接下来真需要验人,岂不是白白浪费?”
宋如遇下意识地快速扫了惊春一眼,而后附和着道:“惊春说得有理,况且,我实在没有编造谎言的理由。”
她这轻微的举动,被路植晏收入眼底,他缓慢地叩了叩指:“宋小姐确实没有编造谎言的理由,那日后可能真的想请宋小姐,验一个人。”
“谁?”
“再说吧。”
宋如遇莞尔一笑,表示乐意效劳。
她见赵无悲在旁,特地避开了惊春让她验齐怀金之事。
但将对宋括的怀疑,以及自己害怕宋括,所以故意装作被死去的刺史夫人上身之事抖落了个干净。
赵无悲想起灵安寺刺史和师父说的话:“宋括曾言,张正是他杀的。”
路植晏早已听他说过此事,可就是因为听了此事,他越觉得宋括在灵安寺所说,是一派胡言。
张正是他杀的,那尸体也是他藏在清鸾的棺椁中的,可张正的招魂符也是出自他的袖中。
岂不是自相矛盾。
可宋如遇不知,她睫毛一抖,连眨了几下:“他果真说张正是他杀的?”
神色中带着不解和疑惑。
“宋小姐好像对张正之事格外在意。”
“我……”
这时,外面来人,说宋括醒了。
宋如遇一个哆嗦:“他可能就是一直藏在府内的妖……”
这个宋小姐,对自己这个所谓验杀的能力如此相信,其信任度早已超过自己的亲生父亲。
一般人,会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能力肯定自己的父亲就是杀人犯,就是被妖附身?
怀疑在心中蔓延,路植晏看向宋如遇的目光近乎探究,他抛出一个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是为了观察微表情的问题:“你的兄长宋揭如今就在前厅,宋小姐去见见,如何?”
而这边,宋如遇却屡屡将求助商讨的目光,投向谢惊春。
谢惊春一看路植晏就知道,宋如遇刚才的那句话太随意,太急躁了。
她说道:“是,你的哥哥宋揭根本就没死,他现在回来了。”
说完,她又使了个眼色,示意宋如遇见一见宋揭,要不然她作为妹妹听闻哥哥活着却没有什么反应,实属太奇怪。
一旁的赵无悲一拍手,长嗷了一声:“你们难道是说那个松公子,就是刺史失踪两月的儿子?”
他当时没太关注,当宋揭是喜极而泣。
谢惊春她重重地拍了拍赵无悲的肩膀:“完全正确。”
宋如遇了然,已经做好在不认识的哥哥面前演戏的准备,露出相当欣喜的表情,眼泪直接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如断了线的珍珠:“当真?!!!”
谢惊春心中直呼演技派,这种哭戏如果她不是知情人,她铁定相信了。
宋揭懵懵懂懂地跟着众人,像只无家可归的游魂,直到周围街景越来越熟悉,直到生活十几年的刺史府横亘在眼前,他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流浪的地方,一直是金陵。
说不定,很多时候,他的头顶就是刺史府,就是他的家。
宋括悠悠转醒,摸了摸还鼓着包的额头,一抬眼便瞧见了宋揭。
被儿子满身的血黑色绷带吓到,他吓得差点从榻上跌下来,狼狈地扶了扶短冠,语无伦次地指着宋揭:“你你……你是何人?你这个乞丐是如何进我刺史府的?!”
乞丐……
宋揭所有的怀土之情,桑梓之念因为这两个字,顷刻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心灰意冷和大失所望。
宋括谨慎而防备地冲外面大喊:“来……来人啊!”
“大人不认得令郎?”
声音从厅外的层层花圃传来,隔花闻声,宋括蓦地想起夜里问他“人死一月,尸体当是如何”的少年。
路植晏敷衍地朝宋括叉了一礼,随后立即直起身:“大人,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认不得了?”
宋括登时目眐心骇:“路指挥使,我知你一心除妖,可也切不开我儿玩笑!”
路植晏并不恼,只是扭头让他再好好看看。
“爹,我真的是揭儿啊!”
宋揭的声音被火烟熏得沙哑,连腕处的胎记都已经烧得没形。
他揭开一层层的繁复缠带,那张可怖又可怜的脸终于浮现在眼前,眼角被烧得闭合起来,没了昔日的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更没了像他母亲一样的高挺鼻梁。
唯有身量,倒是一点没变。
宋括不可置信地围着儿子转了一圈,先是面如土色,旋即之间又因喜不自禁,而变得红润满面:“我儿!果真是我儿!我儿,你这两个多月都去了哪里?你可知你娘因为思念过度,随你去了……”
“孩儿有罪,害母亲至此。”宋揭的想哭,可脸部肌肉完全扯不动,连哭都难以做到,只有泪花在眼眶里闪动。
“哥?”
跟在路植晏身后的,还有略显紧张的宋如遇。
父子相拥,又掉了些泪后,才发现宋如遇也在旁侧。
宋揭自是感慨不已,激动万分:“如遇……”
但宋括就没那么好了,他往后连连退了几步:“清鸾,你……”
他转头拉着路植晏小声道:“我妻亡魂不知为何会在如遇身上,望路指挥使助我妻早渡黄泉,让她安息。”
路植晏笑道:“大人你弄错了吧,现在在你面前的,可是你的女儿。”
宋如遇眼角还挂着泪,红红的,她盈盈一笑:“阿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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